老人顿了顿,随后微微放低了声音:“你师父行事,与老秦类似,极重成效。你曾拜他为师,那些朝堂大员,未必不知。他们依旧推你父亲为帝,与成国公主府固有一部分关系,但这其中,未尝没有看中你、看中你师父做事之法的原因。据我所知,你师父在汴梁之时,做的事情方方面面,他曾用过的人,有些走了,有些死了,也有些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太子尊贵,是个好屋檐。你去了应天,要研究格物,没关系,可不要浪费了你这身份……”
君武眼中亮起来,连连点头,随后又道:“只是不知道,师父他在西北那边的困局之中,如今怎样了。”
他安排了一些人收集西北的消息,但毕竟不成系统,相对而言,成国公主府的信息网就要灵通得多,此时康贤能毫无芥蒂地谈起宁毅来,君武便趁机旁敲侧击一番,不过,老人随后也摇了摇头。
“天高路远,西北局势一塌糊涂,那边的讯息,康爷爷又岂能尽知。如今还未传出那帮反贼的动作呢。只是西夏、金国两面相围,西北大半沦陷,不好受啊……”
老人叹了口气,君武也点点头。这天离开成国公主府时,心中还多少有些遗憾。康贤此时固然将他当成太子来传授,但他心中对于当太子的欲念,却实在不怎么强烈,相反,对于手中的作坊,远在西北的宁毅的状况,他是更感兴趣的。
不久之后,康王北迁登基,天下瞩目。小太子要到那时才能在接踵而来的消息中知道,这一天的西北,已经随着小苍河的出兵,在雷霆剧动中,被搅得天翻地覆,而此时,正处于最大一波震动的前夕,无数的弦已绷至极点,一触即发了。
小苍河的傍晚。
宁毅正坐在书房里,看着外面的院落间,闵初一的父母领着小姑娘,正提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兔子上门的情景。
苦惯了的农人不擅言辞,宁曦与闵初一在捉兔子期间受伤的事情,与小姑娘关系不大,但两人依然觉得是自家女儿惹了祸。在他们的心目中,宁先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们连上门都不太敢。直到这天出去逮到另一只野兔,才有些胆怯地领着女儿上门道歉。
身形偏瘦但精神已经好起来的苏檀儿接待了他们,然后将伤势已痊愈的宁曦打发出去跟小姑娘玩了。
“将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我家相公说,男孩子要经得起摔打,将来才能担得起事情。闵家哥哥嫂嫂,你们的女儿很懂事,山里的事情,她懂的比宁曦多,往后让宁曦跟着她玩,没关系的。”
他收回目光,伏首于桌边的工作,过得片刻,又拿起手边的几分情报看了看,然后放下,目光望向窗外,微微失神。
黑旗军破延州、黑旗军于董志塬破铁鹞子,如今军队正于董志塬边扎营等待西夏十万大军。这些情报,他也反反复复看过许多遍了。今天左端佑过来,还问起了这件事。老人是老派的儒者,一方面有愤青的情绪,另一方面又不认同宁毅的激进,再接下来,对于这样一支能打的军队因为激进埋葬在外的可能,他也颇为着急。过来询问宁毅是否有把握和后手——宁毅其实也没有。
战术推演所能达到的地方有限,首先对于军心的推测,都是模糊的。如果说延州一战还尽在推演和把握当中,董志塬上的对阵铁鹞子,就只能把握住一个大概了。黑旗军带了大炮、火药,只能估测将来有机会遇上铁鹞子,如果之前战局不激烈,大炮和火药就藏着,用在这种关键的地方。而在董志塬之战过后,早先的推演,基本就已经失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