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诸省来的文书,一般都是在十天八天前发送的。也就是说,到了提塘署的时候,所有的消息也好,奏报也好,都基本上过了十天半月的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行船走马,哪里能来得有多快呢?你就是快马一鞭,南方诸省来的文,也得在路上走上半个月一个月的。
这一来,由宫里发排出来的邸报,由提塘署张贴出来的宫门抄,都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像京畿津门的,是三天前的。河北、山东来的,得五六天前的了。至于江南省那个方向来的,一般都是三百里加急或者五百里加急的,也都得在路上耽搁个十天八天的。像新疆、西藏那里的奏报,也都起码得有个两三个月的时间错位。只有逢到开战了,八百里军情加急,可能时间稍短些。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得跑死多少马啊?得累死多少当差的啊?
眼下是太平日子,不要说八百里加急了,六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的都少,了不得三百里加急,一天行上三百里。日行夜歇。夜里是不能行的,黑灯瞎火的,马伤了是小事,人要是有了伤亡,哪里还能把个文报送到位呢?
关键是,这文报要是在黑天里走丢了,你到哪里找?你一个送文报的,把文报丢了,那就等于把脑袋给丢了。真要是头上那悬着的刀落下来,也没有替你挡这一刀的。
路上的耽搁还不止这些。军情吃紧时,报送公文一般是换马不换人,眼下,换马,也换人。换的人,是下一个驿站的通传。这里又会耽搁不小。首先是交接,这交接手续得细细地办好。交接完了,上一个通传回马回到自己当差的驿站,下一个通传却不是立即快马加鞭,他得等上一阵子,等手头需要递送的各地公文齐了,他才会策马出发。
这年头,哪里会有一个通传、一个驿站,为了一个地头儿上的几件公文就派个当差的人特地走一趟的?真要是这样,得有多少当差的,才能把个通传的事儿做起来呢?国家再富有,哪里有这种家底养这些塘兵呢?
这样一来,光是交接之事,就得耽搁个一天两天。再加上路上耗的时间,从南方各省来的文,你就明白,最起码总得耗上个十天八天。正常时日,得十天半月。
当然,朝廷发布的谕示、榜文,还有宫里来的事务,一般来说,都能隔日就会到邸报上,或者贴到城门外宫门抄的框子里,百姓也就知晓了天下发生的哪些事,皇上要你做哪些事。
曹颉当差是认真的,一丝不苟。
其实,塘兵都是这样的。这桩差事,只能一丝不苟,一点儿马虎不得。快不起来啊!又不是打架,更不是救火。
就说接报吧。接报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接报的人从地方上驿丞的手里接过火漆封装的报文,当着驿丞的面打开,一一登记好,然后分拣送到署里的上级官差手里,上级官差接到分拣的公文,便一级一级地往上递送。同样,上面下来的谕告啊、回折啊什么的,也是经由上级官差分到曹颉的甲号室,曹颉和王栋便一一分派到各地来的驿丞手里,让他们带回。
当然,这里就有曹颉所不了解的——皇上对有一些特殊人群的报文来回发送,是有专门的秘密的渠道的。
这是曹颉后来到了江南才终于知道的事情。而那时候,曹颉早已不在元字号当差了,甚至已经不再是公门中人。
那是后话,我们搁下慢表。
分派与报送,就这两件事,像两条对开的般只一样,每天都不断,每天都有上百件。这不妨事,只要做好登记就行。各省各地,都有一本簿子,簿子上登记了所有派件与报件的名称,谁经手、谁接手、谁上报、谁下发,都有名字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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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火漆封蜡,谁加封钤印,也都流水登记在册,一丝不苟,丝毫不乱,有条不紊。
这样的登记工作,还不能是由一个人做。一个人做,你藏起一件来,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康熙二十一年,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个塘兵帮助一个省里的布政使司扣下了巡抚的弹劾奏帖。你想想看,这也是胆大包天啊,那个塘兵,受了人家布政使司一点好处,就偷偷摸摸扣下了给皇上、给奏事处的帖子,他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人家那个巡抚等了好几个月,忍不住了,才又发来个弹劾奏帖,并言明某年月日曾经发过一个奏事帖,却一直未见上面回话。这下好了,一一查对,竟然查到了是塘兵把这事儿给压下了。皇上震怒啊!杀了那个塘兵不算,还诛其三族,并且革去了塘署里从署官到号室长所有人的职,就差把提塘总署的头也砍了。从那时候起,奏事处和通政司合议,每一个号室派两员文职兵丁,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所有押花,都必须由两个人签印。封存的柜子与箱子,都必须有这两个人的钥匙与锁,外加塘署属官的钥匙和锁。
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能乱。
真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