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盈没有撒谎,即那杆羸弱无比的粟秸,确实是从新丰到长安的路途上随手抓的,那么今年,渭水以南的平均亩产,绝对不可能超过二石!
再结合往常,渭南亩产普遍比渭北低半石的惯例,也就能推算出:今年,即便是渭北地区,亩产基本也就在二石半上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整个关中的平均亩产,很可能才二石出头!
——相比起五年前,整个光虫平均亩产近四石的水平,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关中的粮食产量,便平白减少了将近一半!
这,也是萧何为什么没有因为刘盈的刁难,而感到愤怒的原因。
——粮食减产,确有其事,而且是确实如刘盈所言那般,到了迫在眉睫的严重地步……
“家上……”
沉默许久,萧何终是嘴唇微颤的开口,望向刘盈的目光中,也稍带上了些许自责。
“陛下信臣、重臣,以丞相之职重托于臣;然今关中,农产每况愈下,臣,不敢辩言无罪……”
说着,萧何便缓缓起身,竟做出一副要跪倒在地,叩首谢罪的架势。
见此,刘盈自是被吓了老大一跳,赶在萧何弯腰前跳将上去,这才阻止了萧何接下来的举动。
——开什么玩笑!
丞相跪地叩首,向太子谢罪?
别说刘盈是太子了,哪怕刘盈是天子,这样的事儿说出去,第二天,刘盈就能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现在可还不是后世,那些柱国大臣口称奴才,朝臣百官跪地参加朝会的‘先进’时代!
秦亡不过十数年,战国也才过去不到二十年,此时的汉室,依旧有着极为浓厚的战国遗风。
按照此时的礼法,别说是丞相萧何了,凡是秩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向刘邦深深一拱手,刘邦也都是要稍一弯腰拱手,以作回礼的!
到了三公九卿,即‘中二千石及以上’的脊背,那就更夸张了。
——无论是大行朝会还是小型廷议,只要刘邦先坐了,那么理论上,三公九卿就可以自己坐下来,而不用等刘邦那声‘赐座’!
至于皇帝悠悠然坐在御榻之上,听三公九卿站着汇报工作,那更是想都别想。
到了最高级别的丞相,单在礼法待遇、地位上,已经和天子无限接**齐了。
这样一个人,向还没成为皇帝的太子下跪叩首?
一旦这样的事发生,那最后的结果,就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萧何羞愤自尽,要么是刘盈羞愧自尽!
勉强将萧何拉起,又小心翼翼扶回座位,刘盈心悸之余,不由涌上一阵感怀。
“这就是汉官啊……”
“不甩锅,不狡辩,就事论事,拿得稳轻重……”
暗自感叹着摇摇头,刘盈神情之上,也不由带上了一抹敬重。
“丞相万莫误解,孤此言,乃困惑,而非责备。”
“敢请教萧相:究竟为何,竟使关中粮产于短短五岁之间,已降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