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收拾吧,谁敢给你美言?作茧自缚,楼础,你这是作茧自缚。”
楼础合衣而卧,沉沉睡去。
没多久,他被人用力推醒,腾地坐起,看到一名提着灯笼的陌生人。
“跟我来。”陌生人说,看装束应该是府里的仆人。
“嗯。”楼础也不多问,起身整整衣裳,跟随此人出门,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他从没进过的屋子里。
大将军换上家居便服,袖子高高挽起,正坐在那里认真地磨刀,这是他保留不多的军中习惯,自己的刀一定要自己亲手磨砺。
一下嗤,一下嚓,刺耳的磨刀声往返不绝。
仆人退下,留他们父子相对。
大将军试试刀刃,往磨刀石上洒些水,继续磨砺,直到吹发立断方才满意,头也不转地说:“这叫千牛刀,先帝三十年前召集天下名匠,历时数载打造而成,共有三百口,下等二百口,中等八十口,上等二十口,一半藏于内府,一半赏赐将帅。我这口是上等好刀,斩人十四,不算多,但是你看这刀刃,没有半点瑕疵。据我所知,当初外赐的十口千牛刀,只剩这一口,其余九口早已不知去向,你知道为什么?”
“名刀必配名臣,想必是主人获罪,刀也随之失亡。”
“嘿,你再说说千牛刀的来历,我总是记不住。”
“《庄子》有言:疱丁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就是这个,斩杀千牛不太可能,砍几颗头颅不在话下。”大将军起身,提刀走到儿子面前,“我现在就砍下你的脑袋,带去秦州,让你亲眼看到我大获全胜。”
“大将军若去秦州,必然大胜,怕只怕去不了秦州。”
楼温将明晃晃的刀放在儿子肩上,紧抵脖颈,稍稍加力,见有鲜血渗出,移开刀,笑道:“哈哈,你的胆子是真大,不愧是我楼家子孙。好吧,给你一次机会,说得好,饶你一命,说得不好,再杀不迟。”
楼础心中重重地松了口气,袖中握紧的拳头终于能够松开。
“外面传言甚盛,都说大将军故意放纵秦州之乱,为的就是能够亲自带兵西征,名为平乱,实为避祸,更有传言说大将军要连横并州牧沈直割据一方。”
“你直接说我想造反吧。嘿,想我一生征战无数,哪一次出征时没有谗言?结果怎样?天成朝多半壁江山是我打下来的!”
“此一时彼一时,先帝与大将军情同手兄,谗言越多,大将军越受信任。当今天子却未必分得清哪些是谗言、哪些是真话。”
大将军手中的刀慢慢垂下,“不提传言,你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大将军绝不会造反,此去秦州,避祸为主,择机扶持沈并州为一方之霸,然后大将军旋师回朝,与沈牧守互为表里,令天子不想动、不敢动楼家。”
“嘿,小小年纪,想得倒多。你说得不对,但也不算全错。即便一切如你所言,我又有何危险,值得你来吊丧?”
“天子忌惮楼家已久,怕是没那么好骗,未必会放大将军离京。”
“你的意思是……”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天子许与十万大军,乃是‘与之’,不等大将军一个月后率军西征,或许就要‘夺之’了。”
楼温沉默不语。
“大将军……”楼础正要继续说下去,楼温道:“你可以称我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