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反应,这就是谣言。但是,转眼看向齐昇,这个与他一般戎马半生的同僚却显然是已经信了四五分了,再看看卧室内他的那几个亲兵家丁,似乎就连阻拦的职责都没有尽,摆明了就已经是深信不疑了。
需要让他们重新理性起来,刘光弼自觉着应该好好和他们解释下自己的想法。然而,齐昇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对他说道“我的刘大哥啊,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你最好跟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看过了你就明白了。”
闻听此言,刘光弼当即便站起身来,随即在齐昇和他的那一众亲兵家丁的帮助下将甲胄穿戴好。只是等他们这一众人出了中军大帐,所见者却是他本应肃静的提督大营已经嘈杂如菜市场一般,见他出来,不少亲信将校纷纷用迷茫的目光看向他这个一军主帅,恍惚间似乎还有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将躲在阴云中偶尔探出头来瞧上一眼的阳光折射出悲凉的色彩。
这可是他的江西提标啊,当年从北方带过来的部队,在吉安这个清军集群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尚且如此,别的营头只怕早已是乱作一团了。甚至如果不是他的军官们控制得力,搞不好他早就被吵醒了,也用不上齐昇的叫醒服务了。
是不是谣言,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穿戴的这会儿功夫,刘光弼已经从齐昇口中得知了他闷头大睡的这一上午城外联营里发生了什么。
先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看到泰和县的知县和县丞带着家小细软出了城,直奔城外码头早已准备好的行船。紧接着,在城内文官们顺流而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这段时间,南昌被明军攻陷的消息也迅速爆开,并且以着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到了临近县城的那几座大营。
须知道,南昌何等坚城,当年谭泰围城七个月,还是得益于金声桓部将投降才得以攻破。明军江山大捷的消息本就已经在各营中半真半假的传着,如今新的消息传来,自是百上加斤,连着前面的消息轰的一下子便炸开了锅,当即便引爆了逃兵的风潮。
齐昇是好容易才弹压住了所部兵马的骚动,便找急忙慌的来寻他商议个对策。哪想到他竟然还宿醉未醒,若非是事关重大,他早就老拳相向了,还会耐着性子叫他。
“刘大哥,我那边已经弹压住了,但还是跑了百十人。来的路上,看赵参将和贺游击他们也在弹压乱兵,估计也差不太多。但也有几个营头的兵卒呼啦啦的往营外跑,可能连将校都跑了,甚至还有边跑边脱号坎的。我已经派了部分亲兵家丁巡视防线,防止有溃兵逃到海寇那边。可这绝非长久之计,咱们该怎么办,须得赶紧拿个主意。”
这会儿功夫,刘光弼在肯定了齐昇的处置的同时,也确定了这个老伙计对此的将信将疑。可现在军心大乱,他无论说什么,哪怕就算他有切实的证据,本就士气不高的绿营兵们也未必会信。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达素为了堵住陈凯撕开那个口子已经把南昌城的清军抽调一空了,如果明军以一支小部队突袭南昌,很可能会成功。这事情,或许有水分,但是在明军江山大捷的大背景下,只怕也未必是假的,无非水分多少罢了。
“军心已不可用,现在是白天,已经有如许多的士卒明目张胆的逃离营盘,若是到了晚上,只怕一夜过去,就要跑丢了大半个营,也再难以阻止溃兵向南逃窜。到时候,不用黄山来打,咱们搞不好就得被有心人割了脑袋送去海寇大营领赏,朝廷还得治咱们一个带兵无能之罪。不如趁着现在还能控制不少部队,先撤回到吉安府城。郑亲王在衢州吃了那么大一场败仗,朝廷现在急需用人,只要咱们手里还有兵,朝廷未必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听到这话,齐昇当即便是咽了咽口水。拥兵自重,他们都是在这乱世挣扎了大半辈子的,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此前,无非是满清过于可怖,让他们生不出这等心思来。可是现如今,东南战场上清军摆明了已经没活路了,原本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开始冒出头儿来。
明目张胆的直接跑路,他是不敢的。但是瞧着刘光弼的神色,就算他不同意,只怕到不了晚上这个提督也会先带着部队回府城观望风色。那时候,他就成了弃子的弃子,那才是最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