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空城,濯濯童山,这个世界,仿佛已经很久,未曾再有过任何喧哗。一念而过的私欲,陪葬的却是万千生灵,究竟,能够拥有人定胜天的能力,真的是人的幸运吗?
药谷之中,残垣败瓦的楼阁里,览武众将士已经向下挖了许久,地下室的空间也渐渐重现。“副将,这里发现一道暗门。”览武的声音从地下室内传来,仕闻听罢立刻动身寻往。此处暗门上残留的各种印迹都已不难让人猜测到它之前的遭遇,并且也仿佛是在告知众人,若想要硬闯,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仕闻身为狄首城副将,对暗格密室自然非外行,他环查一番过后,已初步判定此门的机关并不在此,“此乃出口,想来并无可入之法。”“此门材质特殊,想来硬闯无用。”览武望向仕闻,“可这整座府邸都已遁地,只怕想再寻其他入口,更是无望。”览武的言下之意仕闻怎会不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这等琐事,何故缠身。
“览武,你先带人外出勘察一下此地,看看这府邸周遭可曾留下什么线索。”“那副将……”“我还有事需要确认,去吧。”仕闻不想多作解释,只是摆手示意,览武便也不再多问,与众将士退出了密室。
仕闻静立于门前,细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待他确认览武已带人走远之后,才重新回神。览武说的没错,若想要探知此府邸之谜,此门怕是如今唯一的通道。想来览武也并非不好奇,更不是有惧于什么,只是觉得此府跑不了,待其他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有的是时间再来。“确实如此。”仕闻不由得喃喃道,“但有些事情,怕是人多了不好办。”
只见仕闻左手掌心摊开,运功起术,片刻之间,掌心周围便旋绕起几丝缥缈的雾状黑晶,不知为何物,却随仕闻所指缓缓飘向暗门并附于其身,暗门竟如酸水侵蚀般酥化,不消片刻,便自行解体,粉状飞散。无半分停留,仕闻径直进入漆黑一片的甬道,道中无半点光亮,仕闻却犹如行于白昼,果决的在甬道中穿梭。若非常人,实难察觉仕闻身前略微闪着银光的晶体,正在为他探查着周遭。
看来此府护卫非寻常人等,此甬道并非单一暗格结构,无术法之人恐难一探。看这甬道壁饰皆无破损,想来此府遁地之操作并非自毁,而是保护的措施。能此般精密的将这么大的府邸沉入地底还完整保留,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此人造物本领的造诣之深,难以估摸。
每一次踏入胥府地牢,带给弑缺的,都是百感交集。生与死的气息,充斥着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这一次,走在昏暗阴湿的通道中,弑缺感觉到,以前随着时间而淡漠的熟悉感,也渐渐回来了。难道,之前自己真的忘了?……
从鹭养府回来后,弑缺感觉眼前好像一下子明亮了许多,这几年的生活好像根本没在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竟是怎般都回想不起来。也许现在,他才能算是真正活着吧。不知不觉,前方领路的狱卒已停下脚步,弑缺抬头,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地牢最深处的一间刑房。
刑房的锁链已被卸下,门被狱卒拉开,然而弑缺并未立刻动身,竟开始略显紧张的整理起了衣冠,仿佛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怠慢的重要人士。这一幕倒是让那狱卒有些讶异,以往弑缺的肃立从容,此刻已然不复存在。狱卒不禁更加好奇起这狱中所关之人的身份,入狱至今,还未有过任何审讯,已实属不寻常。毕竟这锦龄城谁人不知这胥府地牢是人间炼狱,进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生不如死到最后变成尸体被抬走。
“之前审讯过吗?”整理好衣着的弑缺看向狱卒,星轨医师是胥陵城主亲自带队擒获的,之后直接带回锦龄城关押于胥府地牢中,弑缺之前一直在外执行任务,所以之前的情况还全然不知。“没呢,那天胥陵城主都亲自带队来了,着实把我惊得不小,这都多少年了,胥陵城主可都没亲自再来过。人关好后啊,还亲自下令,没城主的命令,谁人都不让审,所以这不,每天连送饭这种小事,都是我亲自来的,怕小的犯错不是。”狱卒歪着身子,一边抱怨一边摇头。
弑缺轻笑了一声:“我就说你怎么变这么勤快,不指挥小的,亲自来给我开门,看来这么些年,还没带出个接手的?”“别提了,这地儿的差事,肯干的就没几个,多半是被罚来的,时间到了,溜的快着呢。也就我这老骨头换不了,其他的,就没超过一个月的,都是新娃娃,能干个啥事啊。”
“那是那些小兔崽子没眼光,这胥府地牢,没你一句话,想进进不来,想出出不去,这本领,能有几个有啊。”弑缺说着就伸手敲了敲狱卒身后的石墙,“怎么?又加了?”狱卒嘿嘿笑了起来,“谁人夸我都受的,你别寒碜我,进不来出不去?当年你小子不跟个泥鳅似的,差点让我在城主那丢了脑袋,这账算起来,我现在还肯给你开门,那是卖你多大面子呢。”
弑缺伸出手在狱卒肩上拍了拍,点头笑道:“那是那是,不打不相识,我可不记仇的。反倒是你,现在还不肯说名字?”狱卒向后靠在墙上,伸手将弑缺搭在肩膀上的手摆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名字?说什么呀。进到这里来的,出的去的出不去的,哪个不恨我?这脸都让他们记着了,名字是我爹娘取的,金贵着呢,那是能给人随便咒的?”
“我真不恨你。”弑缺也收起了笑容,“你也是领命当差的,身不由己。这年头,没本领护不了自己,有本领护不了别人,没办法。”狱卒默然不语,只是将身子站直,“不叙旧了,看见你就犯困。”然后指了指刑房,准备离开,“没事别叫我,有事我也不管。钥匙挂这了,完事自己锁上。”看着狱卒悠闲的向外走着,弑缺冲着背影喊道:“真不怕我把人放跑了?”“放吧,这儿多少年没跑个人了。”狱卒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省多少饭呢。”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星桀看着室壁上乱七八糟挂着的图纸,还有室中的三个大方桌上摆着的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大的小的全的残的整桌整桌的铺着,星桀着实不识这间密室的用途。胥幻倒是在室内饶有兴趣的逛着,一会端详图纸,一会摆弄物件,还频频点头。星桀自是不懂,但想到之前的对话,就更不想追问。
星桀也开始在室内仔细的探查起来,不过他想找的,只是出口。“这里应该是一间‘造物坊’。”胥幻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悠悠的传到星桀的耳朵里。星桀并未理会,他并不知造物坊为何物,也并不好奇,此刻,他只想找到出口,离开这个鬼地方。胥幻见星桀并未理会,低着头一边研究图纸一边继续说道:“别白费力气,你找不到出口的。”“为什么?”这次星桀倒是接话的快,“难道这里没有出口?”
“当然有。”胥幻的语气不紧不慢,“但是你找不着罢了。”星桀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差点就脱口而出,却是被他硬塞了回去,现在和胥幻置气,没什么意义。“那你倒是找给我看看?”星桀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我看你也不识吧,所以才在此翻来覆去的找。”“好不容易进来,这么急着出去做什么。”胥幻显然早已识破星桀的激将法,“你可知这些图纸和物件何其珍贵吗?”
“能有多珍贵?”星桀走上前,拿起一个物件,没看两眼,便随手往桌上一扔,“难道还能比命珍贵?”“这可说不准。”胥幻将星桀扔下的物件拾起摆好,“保命靠两样东西,一是本领,二是运气。”胥幻走到室内正中心的位置,也正是三张桌子桌首延长线的交集点。胥幻抬起头,向室顶上望着,然后又摆过头,看向身旁并未仔细听他说话,而是漫不经心的看图纸的星桀。
“把桌子上的物件都清走。”胥幻对着星桀大声说道,“一件不留。”“偷东西?我可不奉陪。”星桀不屑的瞟了一眼胥幻,“再者说,我们就两双手,也拿不走什么。”“我是说清到地上,减轻桌子上的重量。”胥幻已懒得调侃,“三张桌子都是。”“为什么?”星桀这次终于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你这次又要玩什么?”“你如果想出去,就照我说的做。”胥幻的语气不容置疑,还透着些许恼怒。
胥幻的突然发怒倒是让星桀为之一惊,不过星桀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一边抱怨一边将桌上的物件转移到地上,“指挥别人还这种态度,真是少爷当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