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日子,以往恐怕大伙做梦都梦不到。特别是眼看着低洼处淤积的雨水即将排空,庄前庄后又能多出上百亩农田,无论种麦子还是种高粱,每亩都能收上八九斗乃至一石,大伙就更不愿意日子再回到从前。
而和尚今天逼着张庄主舍了院子给他做寺庙,明天就能再骗张庄主将土地舍给他做庙产!如此,用不了多久,整个张家庄就换了主人。
家丁们可以跟着张潜这个庄主搬去长安城里享清福,反正朝廷对官员和官员的随从有专门的供应。寻常百姓,却从此要成为寺庙的佃户!那些一毛不拔的秃驴,怎么可能像张庄主一样大方?!
当看清楚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在哪,即便庄子上对佛教那一套的中毒甚深的老人,都知道自己此刻该帮谁。因此,一个个相继开口,对慧岸和尚极尽嘲讽挤兑之能事。
而那慧岸和尚,终究是靠得嘴巴功夫吃饭。虽然被嘲讽挤兑得面红耳赤,却依旧鼓足了精神,再度追向张潜的背影,“施主且慢,小僧修行时日尚短,无力施法搬走此井。但庄主若是真有慈悲之心,当让诵经之声日日响于水井之侧……”
“没问题!”他反应快,张潜的反应更快。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又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任全,把距离水井最近的厢房腾出来,作为家庙,供慧岸大师修行。每日供米一斗,蔬菜两份,僧衣、芒鞋、念珠,佛像之类的开销,悉听大师取用。想必以大师的虔诚,定然不会做些花账来糊弄你!”
“是,庄主!”任全立刻躬身领命,回答声格外振奋。
“阿弥陀佛!”慧岸和尚急得直念佛号,却无法从张潜的施舍中挑出任何不虔诚的地方来。
他要水井,张潜给了。他要让诵经声在水井旁日日不断,张潜也给了。还额外赠送了他一日两餐和僧衣芒鞋等物。他还有什么理由说张潜不拿全县百姓的福报当一回事儿。
只是,如果他来张家修行,又如何为女菩萨出了那口气?今后又怎么可能在女菩萨身边,跟她一起参禅论法,谈笑炎炎?
正急得火烧火燎间,却又听张潜笑着追问:“怎么,歹势莫非嫌张某家的庙小?张某可是记得,佛祖顿悟于菩提树之下,却没嫌弃那菩提树不够奢华。而我大唐,此时家中建了庙宇,供养高僧修行者,何止千家万家?如果庙小就不够虔诚,他们岂不是全都白费了香火和功夫?”
“这,这,不是,不是,施主言重了,言重了!”慧岸原本准备说出来的挑剔话语,被卡在了嗓子里,顿时被憋得脸色发青,摆着手连连后退。“庙大,庙小,都是一样,都是一样!”
哪敢说不一样啊,敢说不一样,全天下靠富户供养的那些大师,还不得活撕了他?然而,想到某个女菩萨受了委屈之后那珠泪盈盈模样,慧岸和尚心中的勇气突然再度高涨,“施主,且听我一言!”
“和尚尽管说,张某洗耳恭听!”知道对方该亮底牌了,张潜笑着转过身,轻轻活动手腕和手指。
“施主,你宅子里的古井有佛缘,则说明贵宅所在,乃是上上的弘扬佛法之福地。”既然所有圈套都套不住张潜,慧岸索性放弃了那些环环相扣的语言陷阱,直接拿出最后的杀招,“所以,为了阖县百姓的福报,小僧恳请施主施舍了此宅与我佛,建一座庙宇……”
“啪”一声脆响,将他的话拦腰打断。却是张潜抡圆了胳膊,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呼在了他的脸上。
再看那慧岸,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半丈远。人没等落地,鲜血伴着几个白花花的牙齿,已经嘴里喷了出来。
而张潜,一巴掌呼完了,仍旧不觉解恨。快步追上去,单脚踩住慧岸和尚的胸口,弯下腰,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又是一连串大耳光。
“贼秃,张某已经一让再让,你居然连张某的家都想霸占?张某乃是朝廷五品命官,若是连家都被你夺走,又秩朝廷的体面于何处?”一边打,张潜一边大声叱骂,唯恐自己的话,周围的人听不清楚,“须知道,这天下终究是圣上的天下,不是你们这群贼秃的!莫说你们这群贼秃,管不了那轮回福报之事。就是管得了,也该是人间之事归朝廷,鬼神之事归神佛。无论你念的是什么经,信的什么教,都休想把手伸得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