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湜终于又重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太平公主留下了“绿绮”,却没留下他这个琴的主人。然后,他的官运就开始亨通。短短十年,没立下任何特别功劳,就从侍御史升到了尚书。
期间太平公主召见过他很多次,他也主动求见过公主很多次。每次,太平公主都会给他布置下一些任务,如果他完成得好,就会给他本人或者崔家一些“奖励”。如果他完成得不好,或者不尽心,很快,也会有惩罚落在他本人,或者他的家族头上。
大多数时候,他都将任务完成得很好,做事也尽心尽力。所以,大多数公主召见他,和他求见公主的过程里,他都会被赐宴,然后长醉不醒。
但是,从第一次见到公主那天起,崔湜就再也没于平康坊留过宿。哪怕是跟最好的朋友喝酒到后半夜,无法及时于宵禁之前回家,顶多也只是让老鸨给自己开一间屋子,昏昏睡去。朋友们都说他洁身自好,或者假清高。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看到那些青楼女子满脸妩媚地自荐枕席,他就恨不得抓起宝剑,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抹一下。
青楼女子自荐枕席,图的是他马车上的铜钱和荷包里的银豆子。而他给公主“侍寝”,图的则是公主的权势。双方都是一样的人,区别只是青楼女子除了姣好的肉体之外,还会弹琴唱歌跳舞。而他,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会弹琴、写诗和做赋
“尚书,延寿坊别院到了”车厢外,忽然传来了侍卫崔玄的声音,刹那间,让崔湜从回忆中惊醒。
“知道了,把马车直接赶进去”迅速放下剪子,崔湜强打精神,向狸姑堆起满脸的笑容,“到了,你今天”
“等你的马车离开,我就从侧门乘车,返回长公主府缴令”狸姑冲他笑了笑,牙齿和手指上的琴套,同时寒光闪烁。
然而,就在车轮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卑微的面孔。起身扶住了崔湜的手臂,娇怯怯地喊道“郎君,妾身服你下车。郎君累了吧妾身马上去厨房,给你准备宵夜”
“不必了,老夫今天还有事”崔湜也迅速又变成了大唐的礼部尚书,板着脸,大声吩咐,“你自己下去休息,老夫回永兴坊崔升,开车门,送狸娘下车。”
“是”车厢外,有人高声回应。旋即,车门被轻轻拉开,阳光将崔湜脸上的威严和狸姑脸上的柔媚,照得一清二楚。
“老爷,那妾身就下车了,老爷回去之后早点安歇”像寻常官员的外室一样,狸姑抱着琴,给崔湜行了个礼,缓缓走下马车。每一步,都走的如同微风拂柳。
“嗯”崔湜回以一声冷哼,双手垫在脑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回府”
“是”亲随们答应着,重新关好了车门。马车缓缓启动,很快,就再度驶上了坊子外的长街。马蹄铁叩打在石板铺就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猛地抬手将车帘拉开,崔湜贪婪地欣赏窗外的繁华风景。长街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身上都洒满了晚霞的余晖。
“阿嚏”猛然打了个喷嚏,眼泪瞬间淌了满脸。崔湜赶紧抬起手,快速又将车帘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