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队正手里有千里眼,他们没有。”一连串祷告般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瞪圆眼睛,他继续咬紧牙关,同时用自己在新训营中学到的方法,努力调整呼吸,不知不觉中,指甲就刺入了自己的掌心,刺出一缕缕血丝。
十几名石国斥候,大呼小叫地冲入了两座山坡所夹着的谷地。谷地很宽,两边隐藏着唐军的山坡也很平缓,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适合作为伏击战场。所以石国斥候们,很快就从谷地上疾驰而过,马蹄带起的烟尘,被熏风缓缓向西吹去,转眼间,就彻底飘散。
逯得川心脏一松,眼前阵阵发黑。有股骚臭味道,贴着地面传入他的鼻孔。唐盖吓尿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到底没有憋住!但是,逯得川却没有功夫去呵斥他。对面的山坡,已经又有鹧鸪声响起,随即,头顶上,也有鹧鸪声相和,吵得人心烦意乱。
第二波石国斥候,踩着鹧鸪的叫声呼啸而至。数量是第一波的三倍,彼此之间拉开两丈多远的距离,从谷地和两侧山坡边缘,缓缓跑过。每一名斥候,都一边策动坐骑,一边在马背上瞪圆了眼睛,不停地四下扫视。
最近一名斥候,距离逯得川藏身处,还不到十丈!猛地拉开骑弓,搭上了羽箭。
“糟糕,被发现了!”逯得川头皮发乍,寒毛根根竖起,左手本能地去抓放在草丛中的横刀。然而,那名斥候张弓搭箭之后,却又从他面前跑了过去,对草丛中的他视而不见。
汗水宛若雨滴般,从逯得川的下巴边缘低落,掉在草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呼吸声也有粗又沉,宛若风箱。唐盖在哆嗦,牙齿撞击不停,逯得川能听得清清楚楚,也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则宛若擂鼓。然而,石国的斥候们,居然全都像聋子一般,对如此“巨大”的动静,充耳不闻。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却像几百年一样漫长。当第二波石国斥候的身影终于远去,逯得川已经瘫在了草丛中,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然而,身体下的地面,却开始微微颤抖。紧跟着,剧烈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响亮宛若滚雷。
咬着牙,压榨身体内最后的力气,他抬起头,向马蹄声来源处观看。只见上万匹战马,潮水般从远处奔涌而来。黄绿色的烟尘,遮天蔽日。
浑身上下软绵绵,轻飘飘,仿佛刚刚喝过了半斤老酒。逯得川努力用手肘支撑住身体,哆嗦着,将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子,戳在了面前的泥土中。随即,同时目光从远处收回,静静地盯住压在面前石头下的一段绿色绳头,仿佛那根绳头是纯金打造,价值千万。
身下的地面,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宛若碎叶湖中的波浪。逯得川没坐过船,但是,他相信坐船过河,感觉肯定跟自己现在一模一样。
强行压住想要呕吐的感觉,他将目光从绳头上移开,再度转向山坡间的谷地。一眼不眨地看着,大群的石国骑兵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就像一群迁徙的蝗虫般,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狼藉。
因为已经靠近碎叶城不足五十里,随时都可能发生遭遇战。所以,石军将士不敢走得太快。而走一路抢一路的习惯,也让石军的队伍,变得庞大而臃肿。大量从突骑施人手里抢来的骏马,被武士们跟自己的备用坐骑拴在一起。每一匹骏马的背上,都驮着抢来的大包小裹,甚至年轻女子。
“就这般模样,也配称作军队?”新训营培养出来的眼光,让逯得川迅速找到了石军无数破绽,同时,也让他信心大增。身体忽然又有了一些力气,他稳稳地将发火管靠近埋在泥土中的绳头。同时睁大了眼睛,继续观察藏在面前的镜子。
敌军先头部队,已经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紧跟着,是模样相对齐整一些的中军。前方的马蹄声宛若闷雷,近在咫尺处的铜镜,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脏忽然再度狂跳如鼓,呼吸也几乎停滞。咬紧牙关,他继续等待。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每一个弹指都仿佛变成了一个时辰。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就在他几乎要把自己活活憋死的瞬间,面前的铜镜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