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携带了大量缴获物资,部队的行进速度比预想中更慢,估计到达灊山大营可能需要六天以上。
雷脩和雷远等不了这许久,于是命令邓铜代领全军,兄弟两人与数十亲卫从骑兼程赶路,提前两日返回。
骑队沿着山中峡谷奔行了一个时辰,地势突然开阔,夕阳透过两边群山,将昏暗的光洒落在中间的连串台地,这就到了灊山大营。
名唤灊山大营的所在,其实并非营地,而是一系列军事堡垒的统称。这些堡垒时江淮之间的流民首领们各自动用人力,在灊山的山间台地陆续修筑的。
它们依托地形错落分布,无规则地延展,彼此用步道连通,以天然的陡坡和溪流为金城汤池。堡垒中的建筑多为土木结构,外观粗犷质朴而牢固异常,每隔一段距离,还额外设立了府柱、堑壕、拒马等防御设置。
建安四年时,袁术曾经带领大军投奔灊山大营,意欲据此以待天时有变。却在这里遭到旧部雷薄与陈兰的反戈一击,最终士卒崩散,极盛时横跨三州十一郡的强大政权就此走向末路。灊山大营的险固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从那时起,此地就成为许多活不下去的民众逃亡的目标,是各种流民、败兵、贼寇、亡命得以暂时喘息的渊薮。
此刻雷脩、雷远兄弟纵马而归,身后数十骑鱼贯相随,他们在大营之内毫不减速,踏过盘旋的步道,连续绕经几处堡垒,直接抵达最后方的一道隘口。
隘口侧方的望楼上,值守的人员看得真切,便连连挥动旗髦,指挥着其后的重重营门开启。
一行人如狂风卷地般地直抵素日里各路豪强聚会议事的大堂,这才下马。
雷脩把缰绳扔给从骑,眯着眼睛打量着大堂,这是营寨中最为宏伟的砖石建筑,也比其它的建筑精美些,其后便是父亲雷绪平时起居办公的地方。
雷脩平日里往来惯了的,但此际不知为何,他竟有几分忐忑,不敢迈入眼前黑沉沉的半开门扉。
雷远也下得马来。他在父亲部下并无实际职司,因此极少来到这里。此刻他站在雷脩的侧面,略微落后半个肩膀的位置,看着雷脩挥手招来一名仆役:“将军今日可在堂中理事?另外,各位校尉可有在的么?”
淮南群豪们并无朝廷官职在身,所谓将军、校尉,都是自称的。雷绪地位高些,是将军。陈兰梅乾和其余几位首领地位略低些,便是校尉。
虽然不免显得妄自尊大,但好歹也能明辨阶级,总比自称牛角、雷公、飞燕、白雀之类的贼寇正规些。
那仆役慌忙答道:“将军在,适才还急召了各位校尉来此……是以眼下各位校尉也在。”
上午急召了各位校尉来此么?雷脩与雷远对视了一眼。
“我觉得有麻烦啦……”雷脩喃喃道。
雷远深深吸气:“进去看看再说。”
他当先迈步向前,推开门扉。
门扉后面的正堂是空的,绕过照壁,再穿过一道门,才是通常讨论重要事务的二堂。二堂里坐了不少人,却没有点起蜡炬,也没有谈话的声息,屋檐的阴影遮挡下,黯沉无光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体,将整座厅堂陷没,勉力瞪大眼睛,才能看到那些仿佛群鬼呆然的、影影绰绰的身形分散在厅堂各处。
雷远楞了楞,向雷脩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