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的位置在此。军报上讲,兄长所领的断后兵力在此;计算行程,现在应该到了这里。”雷远取了笔墨,在图上依序画了三个墨点,又画了条较粗的黑线:“他们的行进路线,便如此前所安排的,是从六安至番山,到小霍山,再到天柱山。这条路线足以封死曹军大队的行进方向,确保本部的安全,以兄长的勇武善战,也绝不会放任曹军突破他的防御……但这不代表曹军之威完全不能及于我们。”
雷远持笔点点戳戳,在黑线之旁,又描绘出数条虚线:“据我所知,这几条山路,都是可以绕开兄长所领兵马,直抵我方本部的。虽然这些都是险峻难行的山路,但以曹军的兵多将广,调遣少量能够翻山越岭的精锐骑兵,根本不是问题。今日各队已有遭到曹军骑兵滋扰的,之后,这种情况只怕会更多。诸位,这就要求此刻在山中的各路、各队都必须保留足够的兵力以自保。”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兄长那边急需接应没错,但如果为此动用所有的力量,那等于将各家宗族的部曲徒附和百姓们都直接暴露在曹军骑兵的威胁之下。各位,我实在以为不该如此。面对此等复杂多变的局势,各家宗族,都必须始终保有足够的兵力才行。”
话音刚落,蔡沣便情不自禁地点头:“是啊!是啊!”
身为蔡氏族长,他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重视自家部曲徒附的安危。毕竟淮南豪右联盟本身,就是为了各家宗族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才纠合起来的团体,一切行动本该以此为首要目的。陈兰提出尽起各家宗族兵力的建议,只是为了与庐江雷氏争夺联盟中的军事指挥权;蔡沣虽然基于立场而支持,可一旦有人提出更有利于宗族的说法,他便毫不犹豫地横跳了过去。
这情形使得陈兰嘿嘿冷笑了几声。可他不想与蔡沣发生争执,一时便不知说什么好。
“可……可是……”辛彬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吐了一两个字,又无奈叹气。此前他一直在敷衍着陈兰的意见,不希望由陈兰带领全部兵力支援雷脩、与曹军决战。因为这样的操作,无疑是对庐江雷氏权威的削弱。可是,当雷远直截了当否定陈兰的建议,辛彬又突然想起:那么身陷危险的小郎君该怎么办?谁能去救他?怎么去救?辛彬明白,自己的方寸已然乱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军帐里的气氛,因为两边首领的犹豫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
“可是……”丁立叹了口气:“小将军那边怎么办?还有梅乾那老家伙也在那里,难道看着他们厮杀到死,一个个送命?”
“什么?”邓铜霍然而立。
雷远立即道:“断然不可!”
他提高嗓音,继续道:“有兄长与梅将军领兵苦战断后,我们才能够安心撤退。他们稍有闪失,我们就要直面无穷无尽的曹军追兵,那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救援是必须的,但是……”
“救援是必须的,但是能够动用的兵力不多,小郎君,你是这个意思吗?”邓铜低声道。他是雷脩坚定不移的支持者,纵使此前遭到雷绪的惩处,却不会因此改变立场。这时候听得雷远的言语中似乎另有深意,他顿时咬紧牙关,瞪着雷远的眼神十分骇人。
“莫要急躁,我们能动用的兵力不多,但是可做的事情不少。你且听我说完。”雷远淡然道:“兄长所部此前所经的番山、小霍山等地,都算不得崖谷高峻,纵有险要之处,也不能倚之长期抗击曹军。所以,只能一路且战且退,与敌反复纠缠,必然损伤惨重。但计算路程,他们今日应该已到了天柱山中,所以,关键在这里!”
雷远提起笔,在代表雷脩所部行进路线的黑线上重重画了一道横杠:“这是天柱山中极重要的一处隘口,名唤擂鼓尖。此处山路蜿蜒二十余里,全程仅容两三骑并行,峡道中途唯有一处台地可以屯聚兵力,两侧都是千尺危崖,绝无遭敌军翻越之虞。适才所说的……”他指了指紧贴黑线的几道虚线:“那几条可容曹军骑兵穿行的小路,也在擂鼓尖隘口下经过。”
他看看身周凝神听说的各人,继续道:“这里,便是曹军大队人马想要追及我等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丸泥以封,将他们死死钉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