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等沙场前辈,雷远素来是尊重的。听得冯习招呼,他先按辔下马,问候道:“休元将军,于路辛苦了。”
若在一个月前,冯习眼中的雷远,不过是个继承父辈家业的黄口小儿,哪怕地位再高,也不在他这种沙场老手的眼里。但随着程普、吕蒙、甘宁等部被一一击破的消息传到作唐,冯习早就改变了想法。
玄德公本部精锐三万余,和吴军对峙半月,多少雄兵猛将齐心协力,不过与吴人平分秋色。而雷远领着自家宗族部曲,居然旬日之间连败吴军重将,几乎粉碎了江东在荆州的半壁江山?再考虑到此前有传言说,原驻岑坪的周泰之死,也和雷远脱不了干系……这就简直有些可怕。
冯习是老行伍了,知道这样的年轻将领,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实在应该好好结交。
这时候他见到雷远,明明雷远仪表一如往日,姿态形容都很随意,落在冯习眼里,却额外生出许多雄烈的气势来。
冯习连忙跃下马来,按照副手见到主将的规矩,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又笑道:“不过是往来奔走,费些鞋袜;远不如续之南征北战,屡破强敌的威风。续之,我来此是做你的副手,但有吩咐,便请说来。”
雷远连忙扶起冯习,逊谢几句。
他随即问道:“几位将军此来,领有兵马多少?”
“我部一千一百人,排在第一批渡江。加上霍峻领兵八百,向宠领兵六百,杜普领兵五百,合计三千人,其中骑卒一百二十余。另外,还有若干粮秣、辎重存放在对岸,稍后再陆续起运。”
“沿途还顺利么?”
“眼下孙刘两家各自脱离接触,已经十数日没有再生争战,因此我方水军顺江而抵宜道,不曾遇到麻烦。人、马、物资,俱无减损。”
雷远颔首道:“如此甚好。说来,我虽已夺取了夷陵城,但城中的各处紧要所在,尚未完全掌握。之后便请休元所部接手城池防备。待我重整兵马以后,与其余几位将军随着这位李严李正方,前去占据秭归、巫县等地。”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尚未为两人介绍。谁知一开口方知,原来冯习、李严两人竟是认识的。两人年齿近似,少年时曾在族中长者会面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过去数十年间,天下群雄并立,旋起旋灭,而在较基层的文官武将来说,自始至终仕于一主、不惜殒命殉身的忠臣烈士到底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就像冯习、李严这样随时势而动,飘若陌上之尘。
他们固然抱有遇明主、建功业、取富贵,最终衣锦还乡的念头;可是,如果主上并不甚明、或者自己未入主君之眼,建不得功业、取不得富贵,又或者不得不背井离乡……那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其实,包括庐江雷氏宗族的淮南豪右们,最初仕于袁氏,后来依附于孙氏,最终千里迢迢逃亡到荆州,成了刘氏之臣。不也是如此么?
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在等待后继船只靠岸的过程中,三人谈说些所接触到的地理、人情、征战攻伐之事,竟然都觉得十分愉快。更兼彼此心里有事,愈发有意结交,越说越是兴致盎然。
直到后方较大队的船只陆续渡江,霍峻、向宠、杜普三将也派人过江来联络,雷远与冯习只得请李严稍待,他们先去接应军马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