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一切,是先有了潘金莲的心动,才有了她站在帘下的行动,也才有她见到西门庆时,从帘下风风流流丢给对方的眼色。
而且,这一眼色,是从帘下丢给的。这帘是门帘,自然是在一楼。这几天,潘金莲一直就是站在门帘下的。显然,这门帘还没有放下,或者放下了,又被潘金莲掀起。
再看西门庆的表现:“这个人被叉竿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但见……鬓儿,……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变做笑吟吟脸儿。”
一个人,好好的走着路,突然被人用叉竿打了,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想发火。西门庆也一样。可是,西门庆看到对方是个美貌的妇人时,就和别人不一样了。不但没有发怒,还“变做笑吟吟脸儿。”可见,他也是一眼就喜欢了潘金莲。这就为二人后续的接近,打下了基础。
接着,“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望他深深拜了一拜,说道:‘奴家一时被风失手,误中官人,休怪!’那人一面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喏道:‘不妨,娘子请方便。’”
俩人互相一行礼,貌似相安无事,却是情投意合。特别是西门庆的这一回礼,几乎是忙不迭的,“一面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喏”。一副见了美女,就骨头酥软的样子,昭然若揭。这当然就给潘金莲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如此别过,俩人再见面,恐怕还是不易,需得一个中间人,传话送东西才行。像丫鬟,媒婆之类。这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典型套路。这主要是古代年轻的女子为守妇道,轻易不肯出门,没有这样的人牵线搭桥,传情达意,事情难成。
于是,中间人就该安排出场了。于是。
“却被这间壁住的卖茶王婆子看见。那婆子笑道:‘兀的谁家大官人打这屋檐下过?打的正好!’那人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休怪。’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责。’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喏,回应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这王婆,前面已经被提到两次,第一次是武松初到武大家的那一天,武大请她帮着做了一顿饭。第二次是武松搬出武大家里的那一天,是潘金莲请她买了酒菜,去撩武松。
那两次,我们是只闻其名,未听其声,也未见其形。这次,是王婆正式出场,是站在一边看西门庆跟潘金莲最初见面这场好戏。由于在这场戏里,她仍然不是主角,所以只说了一句话,又销声匿迹了。所以,此时的王婆,仍然在为后文的粉墨登场做准备。
我们从王婆这一句“打的正好”,可以品味出,这王婆已经看出了二人互相有意,虽没把话直接挑明了说,却一下子说进两人的心里去了。这样一来,三个人对这件事,都己是心知肚明了。之后,三个人狼狈为奸,也就成了水到渠成。
由此可见,王婆不仅善于察言观色,而且很会说话。这里,作者也顺便告诉了我们王婆的职业是“卖茶”。显然,是个市井上见多识广的买卖人。
听了王婆的话,西门庆的回答很妙:“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休怪。”一下子把责任全搅到自己身上了。不仅会说话,而且还很会心疼美人!听了这样的话,潘金莲心里会有多感动!
再看西门庆的行状,“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潘金莲美貌的贪恋。
面对这样的西门庆,潘金莲这边的情况是:“当时妇人见了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倒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他若没我情意时,临去也不回头七八遍了。’却在帘子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归房去了。
可见,潘金莲不仅喜欢西门庆的容貌,还喜欢他那张甜甜的嘴。作者用“更加留恋”,告诉我们,她对西门庆的喜欢,比之西门庆对她的喜欢,有过之而不及。最后,“却在帘子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归房去了。”
此时,这俩人的状态,显见的,就差一根红线了!
综合以上,我们可以看出,《金瓶梅》的作者对人物情态的表述技巧,实在是高妙。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百看不厌。
(本篇完,请接着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