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仍是采用间接描写,借院中女子郑月儿之口将她介绍给读者。
在第六十余回,郑月儿趁跟西门庆亲昵之际,故意将“好风月”的林太太推荐给西门庆,她说:“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岁,生的好不乔样,描眉画眼,打扮狐狸也似。他儿子在院里,他专在家,只寻外遇,假托在个姑姑庵儿打斋。但去,就在说媒的文嫂儿家落脚。文嫂儿单管与他做牵儿,只说好风月。我说与爹,到明日遇她遇儿也不难。”
曾经的贵族世家,如今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一家两代,母子二人,或公开或暗中都在疯狂地寻求风月!
他们这种航脏的行径,怎能与“节义“节操”沾得上边呢?但作者却故意将王招宣府里的景致展现给我们,将王招宣的家世、与家风呈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做对比,从而撕破这些贵族脸上罩着的面纱,将他们无耻的行为,卑污的灵魂揭示给世人看。
所以,那些庄严的摆设,对于这个显赫的家庭,对于林太太来说,自然就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用家庭生活环境的描写来衬托人物性格的手法,曹雪芹在《红楼梦》之中,也有出色的运用。其中,最有名的,是宝玉到秦可卿房中时的一段描写:“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看!’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曹雪芹通过对秦可卿房中陈设的描写,所要暗示的是秦可卿与贾珍之间的风月。只是,在这里,作者运用的是正面映衬的方法,这与金瓶梅中的反衬在风格上有着明显的的不同,但两者都是以环境衬托人物的成功范例。
据有人统计,在金瓶梅这本书里,与西门庆有过关系的女人,除他的妻子吴月娘外,共有十九位之多。林太太,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有关她的文字,并不多。那么,作者写林太太与西门庆的关系,究竟想展示什么呢?
仔细想想,想展示的无非是三个:
一个是林太太。想通过林太太的好风月,揭示王招宣府这个世代簪缨之家的腐败堕落。进而,告诉我们,封建社会赖以支撑的贵族阶层的腐朽程度已经浸骨入髓了,已经糜烂到根上了。预示着旧制度已经走向了它的没落。在林太太之前,书中所写好风月的女人,多是普通的市民和院中女子;林太太的出场,让这一集团,由普通市民,扩展到了上层贵族,让展现的人物种类和阶层更多,更丰富了。涉及的社会面也更宽更广大了。
一个是西门庆。通过西门庆与林太太的交往,进一步展示西门庆的恶,抨击他的鲜廉寡耻和仗势欺人。同时,也向我们展示西门庆这种暴发户,这种新贵,对林太太这种失势的旧贵的无情践踏,以及他们为了自己私欲,厚颜无耻的行径,
还有一个,就是潘金莲。通过林太太的出场,来进一步丰富潘金莲这个人物的性格。我个人觉得,在这方面的作用更大一些。
潘金莲这个人物形象,最早出现在《水浒传》里,在《水浒传》里,有关潘金莲的情况,只交待了潘金莲是张大户家的使女,“因为那大户要缠她,这使女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于心,却倒赔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这里,写到潘金莲不肯依从张大户,显示出潘金莲生性是不好风月的,到后来,又把潘金莲写成一个偷汉杀夫的妇人,这种性格上的变化,由于缺少必要的逻辑支撑,显得太突然,前后不够协调,缺乏说服力。
金瓶梅的作者在重新创作时,对潘金莲的出身及成长过程作了必要的改动和比较详细的交待:说她是清河县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父亲死后,其母因度日不过,“从九岁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况他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五,就会描鸾刺绣,品竹弹丝,又会一手琵琶。”王招宣死后,她又被转卖到张大户家。十八岁时被张大户收用,后被主家婆察知,苦打苦骂。张大户倒赔房奁将金莲嫁与武大,实际上是作为自己的“外宅”。“武大若挑担儿出去,大户候无人,便踅入房中与金莲厮会。”这样,潘金莲由甘愿被张大户收用,作其“外宅”,到后来的毒死武大,作西门庆的第五妾,以至最后成为一个极好风月的妇人,其性格的发展变化就显得很是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