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车。把给叶老师准备的礼物带上。”
二管事气喘吁吁拿来了夜里挡风的披风,小厮们把大包小包的礼物堆上马车。
如果说宫里那位,是京城里最不能怠慢的人物。
当年梅望舒初入京时,赏识她、提携她的座师,当代文坛清流之首,身居礼部尚书的叶昌阁,便是她最不愿怠慢的人物。
马车行驶入城南回雁巷时,已经入了深夜。
黑黝黝半开的叶家大宅门口,叶老尚书披衣站在台阶处,手里提着盏风灯,亲自在门外等着。
“望舒,你来了。”
几个月不见,叶昌阁的精神还算矍铄,但毕竟是年过六十的人了,须发明显斑白几分,显出了几分老态。
梅望舒的眼睛湿润了,几步过去上了台阶,接过风灯,“天气冷,老师快些进屋。”
叶府门风简朴,人口也少。师生俩走去前院会客的小花厅,前头只有一个老管事提灯引路。
小花厅里,也只简简单单布置了一个方木矮桌,四把交椅,墙面正中挂了一幅叶老尚书自己画的寒潭冬钓图。
师生两人对坐,寒暄几句,叶夫人亲自送茶进来。
梅望舒起身站着接了。
等叶夫人出去,叶昌阁关好门窗,仔细问起这次江南道的差事。最后听说今日入宫,已经在御前述过职,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低头喝了口茶,
“人老了,容易多心。你南下办差的这几个月,不知怎么的,老夫每想起你,总有些揪心,生怕你在外面出什么事。特别是七月底那段时日,你前脚才出京城,人还没到江南道,圣上突然下令调动辽东两万重骑,追着你们一行南下”
他长长吐了口气,“望舒,不瞒你说,老夫当时被吓到了。虽然今上圣明,但唉,毕竟年轻,心性未定。你这几年协助圣上扳倒郗氏逆党,平定政局,已经是当代朝臣中的第一人,站得太高,惹人嫉恨。若你不在时,有奸佞小人乘虚而入,在御前献上谗言那几日,老夫睡都睡不好,担心历朝历代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再度上演哪。”
梅望舒执起茶壶,给老师的茶盏里添了水。
“学生好好的站在这儿呢。圣上和臣有多年私交,这次调动两万辽东重骑南下,是为学生撑腰去的。飞鸟尽,良弓藏之类,不至于此。”
叶昌阁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确实。圣上胸怀若谷,是百年少见的仁德天子。老夫多虑了。”
正好叶夫人送了夜宵进来,师徒俩岔开政事话题,边吃边说了会儿闲话。
叶昌阁含笑注视着爱徒,含蓄劝诫了句,“望舒成婚也有半年了吧。这次办完差回京,正好要过年,你闭门好好歇息一阵。若是明年能生个一男半女,带过来串串门,让为师家里也热闹热闹。”
梅望舒呛了一下,放下夜宵点心,“这个急不来。”
叶昌阁收敛笑容,长叹一声。
“年轻时,总是不着急,总觉得夫妻琴瑟和鸣,生个孩子轻而易举唉。”
他指着自己,“你看为师,当年同样是二十出头入朝为官,一心扑在朝廷政务上,你师娘屡次催促要个孩子,为师还不耐烦。当时谁又想到,今生会命中无子呢。”
叶老尚书触发了心中隐痛,抬袖抹了抹眼角,真诚地劝告爱徒,“朝堂大事可以放一放。早回家,多闭门,趁现在年轻,先和你家媳妇生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