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李南从不欠缺类似的经历,早已感到麻木,来到新环境后,他对他的新学校、新同学很有信心,因为他自己在这里,在人际交往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收获了很多友情和很多喜爱。
李南对父母夸下海口,称他在这学校里交到了最好的朋友,他的朋友不会让别人排挤他,欺负他。
但父母最后还是不敢,只在学校外的街角,就和李南道了别,他们在地铁站入口分别,父母要去火车站乘车回家去了,李南独自回了学校。
“刚过完寒假,我很想我的朋友们。”李南低垂着视线,脸侧颌骨处却能看出似是在咬牙切齿,道,“重新见到他们,我真的很高兴。”
刚和同学们说了几句话,常风从外面进来,大家一阵吵闹,常风笑嘻嘻地说刚才瞧见了奇人奇事,包括李南在内的同学都问什么快说
常风瞧见的“奇人奇事”,就是他在地铁站里遇见了一对夫妻“男的是个瞎子,女的不到一米,俩人还拉着手,从背后看像父女俩似的你们想想,男的是不是挺重口,细品,你们细品不过那女的脸还挺好真生个孩子就倒霉了,也长一米高,还也瞎的,那还能活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生们笑着,闹着,话题朝着青春期男生们最好奇的夫妻之事上滑过去,又拉回来,再滑得更远些,字字句句像锯子,把李南皮囊内的每一寸,都锯得血肉模糊。
这是十六岁的常风生活里极为普通的一次口嗨,说完他大约便忘了,又拿出他爸刚给他买的游戏机,大方地分享给同学们一起玩。
他没有发现,也远不会想到,站在他身边的、他最好的朋友,在这一刻恨他,恨得将牙龈咬出了血。
“他自信、他大方,人人都喜欢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有个好爸爸,他爸爸像他一样有副好相貌,还在我们都想进的单位工作,他时常吹嘘他爸爸如何厉害,他就是想让我们羡慕他。如果没有了爸爸,他拿什么炫耀,靠什么让大家围着他转,他还有什么底气嘲弄别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像那天那样笑,我要他再也发不出嘲笑我父母的声音。”
李南道“杀了他有什么意思,我要看他的笑话。”
他说着这样令人齿寒的话,眼里却滚下泪水。
就像金旭所说,他太小了,过年后才刚满十六岁,他还没有长大到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年纪,失控的情绪如恶魔一般操控他犯下了不可挽回的罪,行为上木已成舟,青涩稚嫩的灵魂已经在惶恐和后悔中回了头。
金旭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李南点点头。
“案发前两周,常亚刚带常风出去吃饭,据说也带了你一起,你那时候已经在计划杀掉常亚刚,对吧”金旭在得到李南点头肯定后,接着问道,“你当时有没有留心观察过常亚刚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栗杰和周玉同时一怔,心底都明白他在问什么,也明白他是为了什么才问这个。可是李南不一定会发现常亚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但李南想了想,却给出了令他们意外的回答“他和那家饭店的女经理明明认识,非要在常风面前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这么说”周玉忙问。
“那个经理喷了香水,是我没闻过的一种味道。”李南道,“常风的爸爸说去洗手间,从包间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身上就有那种香水的味道。我觉得他可能不想被常风知道,他在外面认识其他女人吧。”他以为常亚刚和那人是男女关系,才在常风面前掩饰。
金旭道“好,谢谢你,李南。”
李南没有明白,眼神有些迟钝地看他。
结束这场审讯后,周玉拿到了完整无缺的笔录,也向上级汇报了这名未成年嫌疑人有认罪悔过的态度。
而当天傍晚,金旭手下的三位队员,就是跟常亚刚出了差错的那三位,来到本市一家饭店佯作客人消费、吃饭,借此接触到了和常亚刚疑似有私交的女经理。之后经过几天的盯梢和调查,确认这名女经理亦是常亚刚所属窃密组织的下线成员,其丈夫在某航天动力研究所里做后勤人员,已经在被妻子“动摇”的边缘摇摆,国保再晚一步,这人可能就要开展犯罪活动了。
李南无意中的发现,对于侦破这起案件起到了一定作用。待到几个月后开庭审理,司法机关将有可能酌情考虑,这是否能算作立功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