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如果是八王爷来了,就直接带您进去。”在层层据马之后的瞭望台上拿着弓箭的守卫非常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年幼。从他不过八爷肩膀的身高就能看出,他恐怕只有十二、三岁。男孩守卫说的蒙语里有很重的口音,但神情却很大方,混合着淳朴和野性。跟男孩一起值班守卫的还有他的姐姐,一个割了辫子,同样将自己包裹在灰扑扑的皮袄中的十五岁女孩。女孩很沉默,有一双阴郁的眼睛。
“阿玛和哥哥都死了,被准噶尔杀死的。”在八爷询问之后,男孩守卫这般说道。然后他补充道“我杀了两个,姐姐杀了八个。公主保佑。”
公主带他们报仇,所以他们死心塌地地跟随公主,即便是做着辛苦的守卫工作。事实上,这些由残疾老兵、半大孩子、妇女和中老年构成的和托辉特自卫队,远比世人想象的要更加训练有素。他们在山谷中最易守难攻的地点建立了营寨,合理布局了箭楼、据马和壕沟。他们懂得守护水源和在安全的地方储存火药,而他们派出去骚扰准噶尔军的游击队员个个拥有精准的枪法。
营寨中央已经垒砌了半木半石的建筑,俨然一座很小的军堡。军堡周围驻扎了一些装备精良的俄国人。跟强盗一般的哥萨特骑兵不同,这些俄人普遍有着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气息,纪律也更加优良一些。这是隶属于沙皇的贵族军。
看到这里,八爷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已经知道昆昆的火器和兵力支援是从哪里来的了。这种不爽的情绪在他看到昆昆身边都跟着两个俄国人的时候到达了顶峰。“咱们这就回京,这驱虎吞狼、虎吞了狼却不走的游戏,咱不玩了。”
昆昆被哥哥开口这么一句话给弄蒙了一瞬,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问“哥,你不会觉得他们在监视我吧”
“难道不是吗而且彼得那老小子一直对你图谋不轨”说到这里,八爷的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一圈,确认了他说的汉语这些俄国人并不能听懂。同时他抓住昆昆的小臂,“趁他不在,咱们这就走。”
昆昆用力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哥哥把自己拉走。“你冷静一点。”八公主有些好笑,同时也忍不住眼眶发热,“我能带着两千俄军在这儿,当然已经”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养你,谁敢说闲话”他也红了眼眶,“你为乌梁海,为大清做的已经够多了。”
昆昆已经提前一步冷静了下来,从哥哥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她努力地跟有些上头的哥哥解释眼下的局面“于公,准军已经迫于压力后退,正是该追击之时;于私,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抛弃他的部民,落个无能胆怯的名声。”
八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抬头看向后退了一步的妹妹。“对我来说,乌梁海这么远的部落没什么好继承的。外甥在京城附近谋个官职更加顺遂。但你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昆昆露出一个冷笑,这是一个让八爷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容。在和妹妹分开的这些年里,他的脑子一直在给妹妹加可爱娇弱的滤镜,他自我欺骗的大脑皮层告诉他昆昆不该露出这种表情,但他的海马体又分明提取出了同款冷笑。是了,昆昆其实有时候毒舌得像良妃。
“仰仗着皇阿玛施舍得到荣华富贵的人太多了,他老人家忙不过来了。我是孝顺女儿,就不去给他增加负担了。”
八爷抿紧了嘴角,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抱歉,朝廷应该早点接你回去的。要你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是爱新觉罗家男人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