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城到澳门的水路,坐船约莫行上半天就能到,算上头尾耗费的时间,也不过一天有余。前一天日落之前出了浅沙密布、容易搁浅的内河航道,在珠江与海湾的交界处抛下船锚。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沿着海岸一路南下,差不多中午,两广总督的大船就能抵达澳门。
早就得了消息的德尔加多等人,早就联络了情绪不安的葡萄牙商人们,等候在码头了。身穿礼服的男士和满身蕾丝的贵妇成群结队,中间还夹杂着特意学华人穿了长袍的人以及黑袍的修道士,形成了一幅与一日路程之遥的广州城截然不同的人情画。
穿着官服带着红色顶戴的石琳还没有走下船只呢,耐不住性子的西洋人就嚷嚷开了,带有粤语口音的磕巴汉语一句接着一句。
“总督大人,你可算来了。”
“总督大人,真的要封掉所有的鸦片吗”
“总督大人”
石琳抬手向下压了压,边上就有大嗓门的衙役高喊“肃静”。“从今往后,大清境内的鸦片就不再允许买卖了。”石琳在虽然稍微安静了些但已经嘈杂的环境里不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买卖鸦片的罪名很重,比贩卖人口还要重,视同谋反。”
通译将两广总督的话翻译给葡萄牙商人们,然而因为文化差异,洋人没法理解“谋反”的概念,毕竟以欧洲的历史来说,能造反的都是皇亲国戚打王位战,他们又不是清朝皇室,怎么“谋反”呢
跟来码头听了一耳朵的小八爷忍不住了,他跳出来。“谋反,就是投靠恶魔我大清朝廷认为,鸦片是魔鬼派来世界上引诱人堕落的。神的子民,无论是哪方神明的子民,都应该与这种引人堕落的产物划清界限,不然死后就会堕入地狱。”
早在京城就听过类似说辞的安多神父很上道,高声用葡萄牙语将小八爷的这段“恶魔论”喊了一遍。
困惑的洋商们宗教不正确就是你死我活,懂了懂了。
“凡是被查到买卖鸦片的人,就是魔鬼的使者,应该被绑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买卖鸦片的亲人朋友,也要被治罪。”小八爷继续说,安多神父继续翻译。
人群中传来贵妇的尖叫,似乎这种说法极大地恐吓到了他们的内心。这简直就是翻版的猎巫运动。
“已经养成吸鸦片习惯的人,要去跟你们的主忏悔你们的罪过,让他保护你们免受魔鬼的鞭挞。”
“手上留有鸦片的人,要把它交到海滩,由朝廷和神职人员销毁。”
“若是有人因此破产,皇子殿下愿意借贷给他,三年后偿还。”
“教友们,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去脱离魔鬼的使者,求得上帝的宽恕。不要质疑来自朝廷官方的决议,那是在耶稣会教士们的建议下,来自帝国皇帝陛下的意志。就像有人将蛇作为撒旦的象征,有人认为是山羊,也有人认为是野狗,清朝人将鸦片认作撒旦。罗马教廷的主教们不也曾告诉大众鸦片的危害吗”
“你们在怀疑什么呢是秉持着上帝赐给你的高贵的灵魂而怀疑,还是出于私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