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艰难的时光里,稳固的存在显得越发珍贵。
这天过后,命运之堤就好像被打开了阀门。
安澜本想着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盗猎团伙会经营网站,况且当年那支小队说不定早就没了踪影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底下的必然。
因为盗猎者多有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习性,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在枪声迫近、营地又面临着别有用心者带来的投毒威胁时,她带着二代象群刻意做了一次短途迁徙。
新暂栖地距离同类倒伏的地方约有两百米远,白天能听到护林员在灌木丛边上走动的声音,夜晚还有掠食者大快朵颐的声响,直到三、四天后才渐渐平静下来,成了一处气味庞杂的幽境。
断牙母象不太喜欢这个“新家”,其他母象也略显不安,只有两个小的还是那副模样,好像开了新图的游戏玩家,恨不得从早到晚待在树林里探险,连个八百年前留下的树洞都想钻一钻。
安澜放它们玩了两天,就开始筹备正事
按照非洲象的习惯,她要带着象群过去凭吊。
二代象群里曾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长辈,后来才慢慢开始把习俗补全,断牙母象的到来加快了这一进度,但它不会没来由地提起送葬这件事现在正是一个机会,既能送那些罹难同类最后一程,又能给新生儿上关于死亡和尊重的一课。
她几乎是押着两个熊孩子到了同类埋骨之所。
不出意料的,两头小象并不能理解“死”的含义。
它们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看着成年母象们围拢成一个半圆,伸出鼻子隔空抚摸这些刚刚被剔去血肉的骨架,凭着天性,贾思丽模仿了母亲的动作,而瓦纳福克也不甘示弱,小炮弹一样撞向面前两名长辈的后腿,硬生生挤出了一条通道。
断牙母象,带着点感同身受的悲伤,迅速调整过来,把小象们引到身边,展开了一番严肃的教育,中心思想是保持敬畏,以及不要轻易离开看护者、离开象群,否则就容易落得这样的下场。
因着它比往常更加疾言厉色,贾思丽和瓦纳福克自然有些惴惴不安,眼神四下乱飞。
它们也很聪明,知道既然亚贾伊拉和赞塔闷声不响,在场就只剩下一个长辈能够“救命”,于是频频往头象这里偷瞄只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安澜无法回应它们。
事实上,她没有余裕去关注它们。
她的鼻尖在两具遗骸上来回移动,分辨出了微微锈蚀的金属气味那一定是某种锯子,这就解释了两头非洲象缺失的象牙;在那锈蚀的气味底下,还有草叶和诱食剂的气味或许是这两头大象在这里短暂停留的原因;而更往深处
安澜紧紧地闭上眼睛。
她看不见,但她能嗅到那股被血气、腐朽之气和秃鹫留下的臭气遮住的似曾相识的气味,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是马默雷纳、赛思科和齐达围在倒伏的小象边上兴奋地低语。
莱斯特的血在地上蔓延,像一只红色的手,绝望地伸向卡车。阿伦西亚向敌人发出咆哮,而阿涅卡亚则在徒然地尖叫,埃托奥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呼喊多纳特的名字,呼喊她的名字。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此剧烈,如此庞大,足以填满这片死亡之地全部的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