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烛焰忽地跳动起来,沧黄的灯影摇摇晃晃地掉在沃檀眸子里,忖得她整个人温温软软。
几经犹豫,景昭还是崴身过去,在她唇角蹭了一下。
蜻蜓点水,似落未落。
虽然只是应付,但足以令他闻见那近在咫尺的酒香。
亦在景昭倾身的那下,沃檀爪鱼一般扣住他的腰,于他胸前胡乱拱了几下后,又在他领缘猛地吸了两口气“你好香啊。”
她鼻息咻咻,十足市井街痞的作派,口头说着调戏的话,却还存心去看姑娘家的反应。
“我不曾用香。”景昭无奈抵额“应是石墨之味,今日练了几幅字。”
沃檀才不管练什么字,拽了拽他的耳朵一径缠道“那你闻闻我身上是什么味”
酒味,以及姑娘家独有的馨香味,景昭早闻见了。
这姑娘对他,更像是得了个好看的布偶,欣喜得爱不释手。
被抱了个严丝合缝的景昭如是想着。
凶巴巴又软乎乎,此刻的沃檀越发像只亲人的奶猫,喜欢蹭人挠人和咬人。
景昭被她闹得手掌汗津津的,呼出的湿烫酒气,更是溅得他颈侧生出刺挠挠的痒感。
如他之前所说,给姑娘家当外室这回事无疑是新奇的,但他再度回了这处并非仅为这份新奇感,至关重要的,还是想探询她的身世之谜,或说寻到些直接的痕迹。
比如那颗含有旧朝藏宝图,且能打开藏宝之地的鬼功球下落。
缠人的姑娘又将手脚收紧了些,软润的腮就贴着景昭的脖子,并绵长地唔了一声,陡然让人听出几分依赖感来。
然而念头才冒出,景昭的耳廓就被咬了一口,提醒他将才不过是错觉。
把醉得狠了的沃檀抱到榻上时,她习惯性地向后一滚。亦便是这下动作,令景昭见到了从她身上掉出来的那枚红玉髓。
景昭目光定住好一会儿,正待过去时,沃檀伸手抓了回去,刚才还雪雾迷朦的眼露了几分警惕。
景昭与她对视几息“这玉”
“这是我的,不能给你,”沃檀口齿含糊,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醉意“这是我的东西,不许你看”
眼底闪过细细微光,景昭问道“姑娘可记得幼时之事”
“当然记得,我记性可好了十三年前养过的猫我还记得它长什么样。”沃檀抬起单侧眉头,得意着比划道“那猫浑身都白,就尾巴挂了点金,它身上总有太阳的味道,像刚刚晒过的被盖,不过没多久它就老死了”
“对了当初为了超度它,我还躲在庙里的贡桌下学了几句地藏经,你要不要听我给你念”
“多谢姑娘,在下应该暂且用不上。”
听她醉语连篇动辄还要念经超度自己,景昭定了定神,斟酌着问道“姑娘的父母”
“父母”沃檀手里包着那玉髓,茫然地和景昭对望片刻,喃声道“我阿兄说爹娘都没了,都被火烧死了我才不需要爹娘,我有阿兄就够了”
她扁了扁嘴巴,开始言颠语倒“阿兄要知道我养了个外室,肯定会杀了你,所以你一定要听话,不能出去乱走”
景昭眼皮瓮动了下,目光移至被她蹭起的衣摆“姑娘这处印记”
提到印记,方才还显见露了些委屈的沃檀面容矍然冷沉下来。待景昭眉心一跳时,她已自榻上坐起,并抽出利刃抵在了他心口。
夜色轻盈,碎银似的月光栖定在支窗上,这间不大的屋子内,匕首的寒光令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沃檀眼也不眨地盯住景昭,阴恻恻且森然“你记住了,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要是也敢骗我,我就先杀、嗝”
狠话撂到中途,一个酒嗝把自己打蒙了,足足几息后沃檀才捡回被中断的思绪,接着威胁“先,先奸后杀,把你衣裳全脱了,扔大街上给人看给人看”
不是头回收到这样的恫吓,景昭心无波澜。
他看了看胸前的利刃,再抬起臂来,不急不缓地把匕首自沃檀手中取出。
果然在匕首完全脱离掌心后,沃檀便木木地眨了两下眼,接着向后一仰,阖眼睡着了。
她从来不会平直地躺着睡,要么蜷成一团,要么就抱着被盖或头枕。这般睡姿多半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联想到她幼时的行乞经历,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因冬日露宿,无瓦遮头而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