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尧南最后一次夏收,宓茶前去视察。
车子停在田外,门一打开,满眼金绿,绿油油的杆上坠着一串串饱满的金色稻米。
百里月扶着宓茶下车,抬头眺望间,远处打出了几波稻浪,接着站起来了一名头戴草帽、身穿短袖衬衫的年轻女人。
她搂着一捆割下来的水稻,垫着脚对宓茶挥手,笑着喊“这儿”
宓茶从埂上走去,女人也从田间出来,三人在埂上相会。
“雨衔,你好自在啊。”宓茶见到她便忍不住泛起了笑容,指着身后道,“农业局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儿,我转了果林转竹林,转了竹林又转药园,可算是找到你了。”
女人正是云棠的关门弟子林雨衔,听了宓茶的抱怨,她失笑出声,将手中的水稻放进了旁边的篮子里。
“这哪是什么自在,”她摘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你宫中冷气暖气二十四小时不断,我呢,寒冬酷暑、台风暴雨都得守着这些作物。”
“怎么以你的等级,十二节气哪天能把你累着”
两人皆笑了笑,就着田埂坐下。
林雨衔指着宓茶的脚,“小心您那鞋子。”她私下从不称宓茶为女王,这句话中的“您”也只为调侃用。
宓茶将脚上的平跟鞋脱下,收入储物器里,和林雨衔一起赤脚踏入了水田。
林雨衔取出一支热水壶,在盖子里给宓茶倒点水,“麦茶,就当是龙井吧。”
“你手里还会没有茶叶”宓茶瞟了她的腰带一眼,“那储物器里什么灵芝仙草没有,我大老远来一趟,就喝点麦茶”
林雨衔立即将水壶盖往自己嘴前送,“你这辈子什么好茶没有喝过,不喝就算了。”
“嗳,开个玩笑”宓茶伸手,将她的水壶盖夺回来,双手捧着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她喝完感叹道,“你手里的麦茶都要比我的好喝许多。”
林雨衔接过盖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宓茶初见她时,只觉得她纤尘不染,三十三岁来到尧国时也是一副只吃浆果雨露的精灵模样。
现在林雨衔面朝黄土背朝天,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淳朴炽热,少了两分清逸,宓茶曾调侃她,是从森之精灵变成了土之地精。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轮流喝着麦茶,望着眼前广袤的水稻。夏日炎炎,蝉鸣从远处传来,温热的暖风一过,将那水稻抚起一阵阵的稻浪。
世界从未如此简单,只分为上下两个色块,上面是蔚蓝,下面是金绿。这广阔的蔚蓝和无垠的金绿包容了所有小虫、飞鸟,还有土地上的人们。
许久,林雨衔道,“决缡长老的事,还请节哀。”
宓茶一哂,“到了这个岁数,送走的人两手两脚也数不过来,早该习惯了。”
林雨衔转过头来,微讶,“我还以为你会消沉一段时间。”
毕竟,决缡是宓茶幼时最后一位长老,也是陪伴她最久、给予她最多支持的那个人。
宓茶缓缓道,“对牧师来说,死亡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有人在一名牧师眼前死去,那就是对这位牧师能力的根本否定。”
她仰头望向上方的蔚蓝,垂肩一叹,“可这些年来,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也亲手造成了无数死亡。从数不尽的尸骨中,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林雨衔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