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蛋”
矜娇的小少爷唇瓣哆嗦,指尖哆嗦。
整个儿气得都在哆嗦。
泪珠儿顺着他靡丽的脸蛋往下滚,一滴一滴,掉到毡毯,很快就泅开一片小小的湿痕。他难堪,耻辱蜷缩起身,堆在毯角、垂在墙根的链条被扯动,金环与金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彻底崩溃了。
“混蛋”他哭喊。
喊得直接破了音。
少年小腿纤细,莹如白玉,此脚腕处却被戴了一枚暗金的古镯。
镯子三指宽,嵌有宝珠,古朴沉穆,好似观音相的臂钏,偏偏连了一条长长的、细细的锁链炫目的链条拖毡毯,弯垂墙根,斜拖到兽首挂钩,锁在张古老的、神秘的镀银鹿骨面具下。
镀银鹿骨冷冷俯瞰。
鹿衔环。
他就像、就像图勒巫师牧羊的小羊羔,被圈在毡毯上不,比还分,牛马羊至少还能出圈。他却只能被饲养在毡毯上,被蜷曲、被剖展、战栗、呜咽、哭喊从天黑被放牧到天亮,又从天亮被放牧到天黑。
仇薄灯的指深深抓进兽皮,用力得指骨打颤,指节青白。
视线逐渐模糊。
共毡礼,就是、就是洞房。
许则勒说错了。
共毡礼才不是洞房。
没有谁的洞房像他这样,不让他喊,不让他哭,还他去看。更没有谁的洞房后会像他这样以前,在东洲,世家小少爷也有羞涩懵懂的想象,新妇铜镜描眉,夫郎拈沾花钿,指尖轻轻触碰,分开,又回,握住
没有。
都没有。
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啪嗒啪嗒,毡毯面的湿痕迅速扩大。
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身边的毡毯下陷,图勒的巫师坐在仇薄灯左边,臂撑在他右边,将他罩进自己的气息里,擦拭他的睫、擦拭他的脸颊微冷的指动作很温柔,像前几天的夜晚轻轻拢住他的指一样温柔。
说出的话却格外平静,格外残酷。
“阿尔兰,不能乱跑。”
说的是中原话,说得很慢,但出奇准确。
真的
太混蛋了
小少爷一把推开他,把头埋进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瘦削的肩膀直打颤,整个缩成小小一团,仿佛难到了极点。
共毡才不是洞房。不是。
“我凭什么不能乱跑啊”他吼,“你谁啊”
他攥紧指尖。
“我偏走,”他恨恨,“三叔,我就回家,你这个这个”他“这个”半天,太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法把“蛮民”这个中原对部族的侮辱称呼喊出。他更难了。
“你这个混账”他骂,“你滚开”
图勒巫师凝视他颤抖的肩膀。
片刻,起身。
仇薄灯用力箍紧膝盖。
他不喜欢雪原了。
不喜欢些绚烂的旗帜了,不喜欢些奔驰的猛犸了,不喜欢些皑皑的冰川了管它呢。管它图勒死多少,管它雪会变成红的还是白的,管它森林会被烧掉还是会继续生长,管它冰河明年会不会继续流淌
管它呢。
叮叮当当的脆响,脚踝处的古镯轻轻晃动。
少年攥紧了指尖。
去他的雪原
“你给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