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不紧不慢地坐下,就着他坐在井口边,帝王坐在井口上的古怪姿势,仰头。
公冶启为了迁就他微微躬身,那模样看起来很好笑。
就如同被束缚了双手在前的囚犯。
公冶启在思及此处嗤笑一声,他何尝不是莫惊春的囚犯
这囚笼,囚禁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头疯兽。
莫惊春“陛下,其实从服药后,您就一直没有睡过好觉,对吗”
公冶启垂眸,看着仰头看他的莫惊春。
帝王颔首的瞬间,不可否认,莫惊春的背后满是寒意。
所以,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平复,只需要再徐徐图之的时候,其实陛下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好转。
每一次莫惊春有所发觉,又会被这头清醒的疯兽拱着回头,背对着那片尸山血海。
公冶启不疾不徐地说道“也无甚大碍。”
夜间多梦,梦里杀的人愈多,往往在白日醒来,就未必能够收敛杀意。
可这并非难以克制的事情。
公冶启做人,已经做了二十几年。
如果不懂得如何伪装成一个寻常人,他又怎么能够成为朝臣赞不绝口的太子殿下
可是做恶易,做人难。
老太医的药方没有错。
只是他忽略了这数十年来,公冶启的克制,不是一朝一夕。
他所表露出来的理智完美束缚住了疯狂,以至于那几次暴戾的模样,都算不得极致。更何况,那最是严重的时候,帝王身边总是有莫惊春。
这便让老太医错误估计了正始帝的症结。
莫惊春能够听到身体的预警在无声尖叫,身体的暖意似乎被怀里那双手不断汲取,也逐渐变得冰凉起来。
公冶启是理智的。
也是清醒的。
他平静淡漠地说道“夫子,最近还是不要靠近寡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崩裂到极致的疯狂。
“不然,寡人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他杀康王,杀广平王世子,同样也是在释放本心罢了。
再是强行压抑,才会当真崩裂。
莫惊春的心里藏着一堆劝说的话,譬如陛下不应该随意杀人,譬如律法可依方才最可贵,譬如薛青怕是要暴跳如雷,譬如眼下这满地残骸又能安抚得了什么但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莫惊春又能说的什么呢
未经他人苦,他甚至无法得知陛下每一次忍耐,究竟意味着怎样的痛苦。
莫惊春“陛下后悔了吗”
正始帝悠悠笑了起来。
“夫子这话却是错了,不论如何,应该畏惧,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寡人。”帝王的脸上露出一种诡谲扭曲的疯狂,“而是这天下。”正始帝从来都不担忧怯懦自己的堕落嗜血,那不过让他感觉发自内心的愉悦。杀人对他来说并非负担,反而像是痛快的畅饮。
就如同他在梦中的肆虐,如同他狂暴嗜血的时候,那个冰冷无情的自己,方才是最终的本性。
正始帝将手从莫惊春的怀里抽了出来,然后掐住了莫惊春的鼻子,“你可知对你动手的人是谁”
他说着不要靠近,却还是去碰莫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