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的假死期发作过好几次,数这次最磨人。
皮肤白得像雪,像纸,贴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湿淋淋的发。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淤痕,介于黑白之间。
便有股浓墨重彩的好看。
好比一位画家手里挤过量的颜料。
那画家必然是精神错乱的;
颜料膏必然是贫瘠凹陷的,软腻的膏体贴着骷髅指骨,拼命地往外推挤,溢散。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黑的各种色彩,胡乱卷缠,任性交缠,方能形成眼前的人。
混沌又堕落。
肮脏但绮丽。
唯有疯子才能做出如此颠覆性的油彩杰作,也唯有奄奄一息的颓靡小狗才能演绎如此矛盾的美感。
不同于之前对外界全无反应,这一次,他仿佛受伤的动物一般,用力把自己卷起来,径自缩在小小面包车的后排座上。时而肢体轻微抽搐,时而冷汗层层浸泡。
分明没了意识,却始终蛮横顽固地不准任何人动他,不准碰。
直到林秋葵到来。
她给他盖被子,他乖乖地不掀不踢。
她给他擦脸抹药,他安静躺着任揉任搓。
就好像睡梦里也认主似的,只有林秋葵来了,他才肯放松警惕。
那几根歪歪斜斜的手指,折来拗去,已经被他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这时也悄然伸出来,死死攥住她的衣角。
祁越状况不好,林秋葵一直陪他到凌晨一点,才独自打着手电筒回来。
队友们大多没睡,包嘉乐第一个跑上来牵她的手,“秋葵姐姐。”
唐妮妮抱膝坐在帐篷边,闻声从胳膊里支起脑袋“祁越”
“祁越要在外面玩几天,妮妮今晚守夜。”
他是妮妮。
企鹅在跟他说话。
唐妮妮迟钝地眨了眨眼,点头。
“夏叔年纪大,今天异能用的多,身体有点受不住,就先回帐篷休息了。”
“娜娜出去找你们,应该没有走很远,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叶丽娜走上前来,三言两语交代情况,眼神示意斜后方。
那里坐着以邱池舟为首的行动队,全员完好无损,表情复杂。
林秋葵摸摸包嘉乐的头,估计他们还没吃东西,抬手放出之前的一桌子丰盛热菜。
“吃完早点睡。”
她边说边往前走。
包嘉乐担忧地瞪大眼睛“秋葵姐姐”
邱池舟“林小姐,有关之前的事”
林秋葵一概没理,径直回到自己的帐篷。
帐外,邱池舟与小柳交换眼神,后者原地起身,朝帐篷走去。
“你好。”她轻敲帘布“我是小柳,可以打扰一下吗”
隔着布,林秋葵淡淡反问“什么事”
听起来并不准备让她进去谈话的样子,小柳知趣地停在帐外。
“很抱歉,我们的队伍在没了解全情的情况下,给你们添了麻烦。听说那名暂时离开的队员,是你们队伍的中坚力量,他的离开大概非常不利于你们团队的后续发展。这件事因我们而起,我们想弥补过失,尽量帮你们把他找回来,或者护送你们前往最近的安全基”
“不用了。”
“可是你们”
“我们能够自保,不需要热心援助。”
“倒是你们。”林秋葵稍稍侧头,投到布上的侧脸线条,柔而优美。
语气却相当清冷“以你们的能力,根本动不了贺闻泽。与其带着一腔鲁莽冲动的正义感千里送人头,不如回头投靠永安基地。那里住民多,武装部队折损率高,最需要你们这样经过训练,有能力也有意愿上战场的人。”
“此外,对我个人而言,请你们休整过后尽快离开。”
“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他们明明是想帮忙
小柳年轻,沉不住气,觉得队伍受到轻视,正想反驳。
偏在这时,一只手无声搭上她的肩膀。
她的身后,邱池舟沉思片刻,低声回答“谢谢你的宝贵建议,我们会着重考虑。”
“再次抱歉给你的队伍带来麻烦,照你的要求,我们会在半小时内离开这里。”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远去。
林秋葵低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