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话什么的。”
林秋葵说,他得认字,也得写作业,不然以后很难找到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根本没法在没有倒计时的世界里存活。
她说,他得趁每周六下午弟弟上补习班、阿姨去美容院的时间门,偷偷到房子里洗澡,免得馊掉。
她说,周末和假期,他们能捡塑料瓶去卖,存钱,然后挑一个适合的日子一起逃跑。
她说,小学生没有身份证,不能坐高铁大巴,只能利用公交坐到城市边缘再靠自己走路。
她说,他们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最好到一个新的、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到时候,他们会找一家新的福利院,能同时接收他们两个人的那种。如果不能,大不了自己想办法生活,想办法做点小生意,比如帮小学生写作业、代罚抄代检讨什么的,挺好。
他们会想尽办法撑到十六周岁关键看起来要有十六周岁的样子,然后找工作。找到工作花半年时间门赚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接下来摆摊,卖串,赚够钱开奶茶店,再来一家武打馆。
她说,她说,她在穷尽想象和对生活的所有期盼对幸福的所有理解去幻说一场美妙的梦境。
在那个梦里,户口、身份证不成问题,政府、警察、人贩子也不能构成威胁。
在那个梦里,谁都不能阻止两个没有人要的小孩手牵着手相互用力地依偎、陪伴,谁都不能阻止他们径自天真、肮脏而又自在地流浪。
这是多么令人沉迷的梦啊。
奈何梦不是事实,事实就在你的眼前。
逃避是不可行的,放任世界毁灭的话,死亡的阴影很快也将来到他们的头上,淹没他们的未来。
这即是种族战争的根本性质,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它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条生命。
一直以来林秋葵都以为自己渴望成为主角,渴望登上舞台,被光照到。
然而这个时刻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当她抱着最绝望的心情从江然口中得知小说真实的主角时,当一年后所有人都以用不同的方式拼命告诉她,这片土地上有无数人在等待她的决定,期待她的拯救时,她才真正领悟「主角」这两个字的含义,才开始产生惶惑,觉得奇怪。
为什么,像她这种人,会是主角呢
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究竟能否做到,不确定自己能让多少人从糟糕的灾难里侥幸生还、存活,得到赞美或感激,更没法想象从今往后的行为将让多少人失望、痛恨,乃至发自肺腑地诅咒。
杜衡的模板立在前方,投下阴影,林秋葵在这样的情绪泥沼里沉沦许久,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她会活下去。
至少要让祁越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里长久地活下去。她要确保,他将免于饥饿,也不败于异种;他能逃离伤痛,也不必理会脏污的人性阴谋。
这是林秋葵的承诺,也是支撑她重新振作起来接手不死军团的理由。除她自己无人知晓。
干瘪的草根被拔断时发出脆响,那是一条生命的绝唱。
林秋葵将其编织,改换成另一种生命的形式,捏在指间门。
“祁越,把手给我。”
她沿指骨仔细地摸索,凭直觉修整缠绕草叶的松紧度,而后一点一点、慢慢推进他的指根。
“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祁越记得,它是戒指,代表恋爱。
他送过她戒指,很多。那时她回绝他,原因是他还不够了解她,就不能完全拥有她。
这一秒钟的他其实依然没能完全了解她,可她还是将精巧的戒指戴入他的左手,无名指,最接近心脏的那个位置,靠过来吻了吻他的手背。
十指交错,林秋葵非常正式地宣布“好了,这样就算我们谈恋爱了,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如果能结婚,我大概会和你结婚。”
“如果是你,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