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至,阳光带着燥热洒在大地上,城里城外处处都是蒸笼,出去走两步就能出一身汗。
酷暑难耐,田间劳作的农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田里是他们接下来大半年的口粮,伺候不好的话就会饿死,比起大热天还要出来劳作的辛苦相比,显然饿死的下场更可怕。
下地辛苦的是他们自己,婆娘孩子好歹能在屋里躲躲,不下地的话,一家人的日子都没有指望。
暑气蒸腾,天气愈发炎热,灌满了清水的瓦罐放在田埂上,经过太阳曝晒后的清水也带了热气儿,时不时有孩童从篱笆墙内的宅院跑出来将瓦罐添满又赶紧跑开,男丁需要在田里劳作,妇人和孩子也不会闲着,所有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村寨不算太大,满打满算只有百来户人家,但是他们负责耕种的天地却远超过村子现有男丁能耕种的范围,篱笆墙外整整齐齐的田垄都是他们需要耕种的土地,不种不行,官府按照这个田亩数征收粮食,他们种的太少,秋收的时候就算把所有的粮食都交上去也不够官府规定的数额。
按理来说,官府让他们耕种的田越多越好,粮种可以从官府预拿,家里人不够还可以去租用耕牛,田越多他们能留下的粮食就越多,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想从官府拿粮种,秋收之后就得翻倍还回去,租用耕牛更是奢侈,他们本来需要交六成的粮食给官府,租用耕牛后就要给七成八成,辛辛苦苦干一季,最终粮食几乎全给了官府,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耕牛比人命更贵,要是不小心让耕牛生病或者死掉,卖儿卖女都不够赔偿。
日子好像没有盼头,迈过一个坎儿还有更大的坎儿等着,可是没有办法,人总得活下去,能活一天是一天,等到实在活不下去的日子到了,是死是活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村寨是左冯翊治下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像他们这样的村寨还有很多,不是没有人觉得官府的政令欺人太甚,曾经不少村子反抗,试图将粮税降低一些,他们听过其他地方的传闻,别的地方只交五成税,为什么他们要交六成七成八成,他们知道官府要收税,但是没有收那么多的道理,往前数几百年也没听过交那么多粮税的道理。
然而令他们恐惧的是,最先闹起来的村子很快成了空村,整个村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不见,连刚刚出生的小娃娃和耄耋之年的老人也没能留下,前去探亲的外嫁女以为撞了鬼,哭着喊着回去叫人,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一个人影,只在山沟里找到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后来不知道哪儿传来消息,那些消失的人全部被官府抓到别的地方做苦力,天天从早干到晚,吃不饱睡不好,稍有不慎就要挨打,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一旦被发现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最开始谁也不敢相信官府能干出这种事情,可是后来消失的村子越来越多,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起早贪黑努力干活,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还能和家人在一起,不用被人拿鞭子抽打着干活。
日上中天,篱笆墙里的妇人孩子出去给田里劳作的男人送饭,路旁的树底下已经坐了不少人,外面阴凉的地方不多,只有这几棵老树能遮一遮太阳。
一天到晚难得有歇息的时间,神情麻木的农人看到妻儿心里稍稍放松,忽然,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官道尽头掀起烟尘,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直直的朝着村寨而来。
累了一上午的青壮年顾不得吃饭,连忙让妇人孩子躲到后面,村子里能干活的都在这里,几十个男丁警惕的看着策马而来的士兵,心中升起阵阵绝望。
他们手无寸铁,如果这些士兵想要对他们不利,就是人数再多一倍也打不过这些气势汹汹的士兵,他们村子老老实实种田交粮,还是躲不过被抓去做苦力的命运吗
赤红色的高头大马在阳光下宛如一道火焰,紫金冠上的艳色雉鸡翎更是惹眼,吕大将军握紧缰绳停下来,看到明明怕的要死却依旧堵在路上的男丁啧了一声,“你们寨子的主事人在哪儿”
没有一言不合就甩鞭子,也没有来到就杀人,虽然看上去比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凶,但是这人好像不是过来抓他们做苦力的。
青壮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个年纪略大的男人站出来回话,“小人陈二,是陈家村的里正,军爷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