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顺着一道略有些生锈的老旧扶手上楼,走过二楼的联排房间,在走廊尽头的一个上锁的房间,裴耀华打开了已经好几年没人进过的房间。
打开的瞬间,窗外阳光透入,尘土飞扬,旧日尘封的记忆好像随着这道门一起缓缓在温窈的眼前展开。
盛夏。
裴耀华望向小院上的蔚蓝天空,忽而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在槐树下独自一人等人的少年。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跟我来吧。”
再过十分钟,师父们就会在院子里开始早课,早课结束就去吃饭,吃过早饭又继续上课,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如果不是电吉他的声音在屋檐炸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裴峋你干什么呢你给我下来滚下来”
拂晓将至。
鹭洲气候炎热,盛夏时节天刚蒙蒙亮,气温就已经逐渐攀升起来,但鹭洲京剧团的学徒们却要在天亮之前就起床练功,要是迟了一时半刻,师父的藤条就抽了上来,还要围着偌大的剧团前滚翻一周。
因此清晨五点半,京剧团的宿舍就有了动静,大的推着小的起床,洗漱池堆了高高低低的小萝卜头。
声如洪钟的裴耀华满面怒容,对他发出最后的警告
“别以为跟我学了两招就不怕挨揍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给我下来”
少年挑眉,取下咬着的拨片,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学徒们闻声而动,一窝蜂地涌去前院。
天色还未全亮,但众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上的人影,十六岁的少年个子已经比许多大人还高,身形清瘦,修长指骨握着电吉他漆黑的琴颈,仿佛杀手握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剑。
京剧团里所有人围过来时,他已经弹完了最后一个音,懒洋洋地咬着吉他拨片,唇角勾起嚣张狂悖的笑。
轻飘飘的几个字,每个字都往裴耀华的雷点上戳,要不是京剧团的这位角儿不仅是个武生,还是个从小习咏春的练家子,恐怕都要被裴峋气厥过去。
“你敢看我不把你那破吉他砸了拿去烧火”
少年口吻散漫“那可不行,老裴,这以后就是我吃饭的家伙了。”
“不是您让我早起练功”
“我这起得还不早”
“哦,那就是嫌我弹得不好,等我再多练练就好了。”
满场寂静。
周围的学徒们鸦雀无声,平时师父鲜少夸人,对裴峋更是动辄打骂,要求比谁都高,从没听过他说过这样的话。
天色渐渐明朗,屋檐上的少年默然良久。
“你再说一遍你还真要去组什么乐队弹什么破吉他”
裴耀华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裴峋,你这是在糟蹋天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苗子国内多少年才出一个你忘了那些从小看着你长大,手把手教你学戏的长辈了吗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等着你来扛起下一代的担子呢”
头发半百的裴耀华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十六岁的少年个头长得飞快,像被春雨润过的笋,好像一夜间就比他高过了一个头。
那时的裴耀华见过裴峋的天赋,怎会甘愿轻易放他走
“人各有志。”他淡淡道,“而且您也别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我算哪根葱圈子里人才济济,这担子还轮不到我扛。”
少年将吉他背在身后,踩着院中槐树的枝干轻巧跃下。
“老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