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兵败身死,一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消息已经传至褒中县城,这个可怕的消息仿佛数月前那场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到全城,并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张进六神无主的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脸上的肌肉也不时神经质般抽动着。他身为张修族弟,素以智计百出而闻名,虽在二十四治祭酒排名第四,其权势却实是仅次于张修、张鲁二人之下,然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当着属下众将之面掩饰住内心的恐惧。
终于,他忍耐不住大吼道“一群废物,你们平日里个个自命不凡,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竟无一人能为本座分忧”
堂下一众部将、属下均是噤若寒蝉,半晌才有一人涩声道“禀祭酒,如今师君仙去,二十四位祭酒所剩无几,而那张鲁又降了汉军,我天师道实已是日暮途穷,还能有何出路”
张进大口大口喘息几下,怒道“照你所说,我等便在此等死不成”
突然一人越众而出,昂然道“祭酒此言差矣,我天师道虽是前途堪忧,但等死二字从何说起”
张进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道“
哦汝为何人小小年纪竟敢在此口出狂言。本座问你,你可有良策若是没有,哼本座定要治你出言无状之罪”
那少年夷然不惧,大声道“属下阎圃,现为褒中县集曹,蒙祭酒垂询,正有上中下三策献上”
此言一出,一堂皆惊。
张进眼中一亮,大笑道“好一个初生之犊,好我便听一听你这小小集曹能说出何等上中下三策”
阎圃不慌不忙道“上策,祭酒应立即弃守褒中,北上退往凉州一带发展,以图再起。中策,将沔阳所有守军调至褒中,与官军相抗,只要能守得几日,便有足够的本钱与汉中太守洽谈投诚事宜。下策,天师道全军秘密东进,寻求太平道大贤良师的庇护。”
“什么”一名部将忍不住出言驳斥,“你所说这三策全是下下之策,我天师道起于汉中十数年,信徒众多,根基牢固,怎能轻易舍弃根本,甚至是投降”
“那也不尽然,”另一人开口道,“连大祭酒都降了官军,我等为何不可留下有用之身,继续将天师道传承下去才是正道”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乱成一团。
“闭嘴”张进大怒道,“尔等适才一言不发,如今却各有主见,真是可笑之极”
他转向阎圃,冷冷道“少年人,我倒是想请教于你。为何将北上凉州作为上策说得好听我们是转移,实则便是丧家之犬,难道如此也为上策”
阎圃淡淡道“我天师道传道十数年,虽然主要经营益州一带,但在凉州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且凉州多为羌胡聚居之地,对于汉室本就颇有忿恨。何况自段颎蒙冤而死后,他的凉州旧部对朝庭更为不满,我们在凉州传道,不但不虞当地兵马的追剿,反而将如鱼得水,所虑者不过是如何与当地豪强相处罢了是以,愚以为此策当为上策”
张进听得不由点头,对阎圃立时刮目相看,言语中也客气了很多“阎集曹所言甚是,然本座仍有不解之处,为何连投降朝庭都成了中策,而东进托庇于张角却成了下策呢”
阎圃哈哈一笑道“祭酒大人素来机智,却为何一定考较小子呢”
他叹息道“此次,我天师道挟必胜之势,全力攻取南郑,却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原因何在汉军之中定有高人,不声不响间招降了大祭酒,又摆出南郑空虚的假象,诱我军主动入陷,这是何等智谋我可以想象,布局之人定然极为重视心理攻势,若我们投降,绝不会事后遭到清洗他们会依靠我们继续管理好汉中百姓,而我们也可摇身一变,成为朝庭官吏,光明正大的卷土重来但是,他们不会这么便宜我们的,一定会设下很多限制,这是一步险棋,能不走最好不走”
“原来如此”张进恍然道,“那么先生再请说说这下策吧”他此时已颇为心服,称呼也从“少年人”、“阎集曹”变为了“先生”。
“下策”阎圃苦笑一声,“这下策或可保住我等性命,但天师道再也不会存在这世上原因很简单,太平道野心远胜我教,他们一旦起事,必会不遗余力的联合所有同道中人,却绝不可能允许一个足可以与他们分庭抗礼的道派同源存在我们若往,他们必将以礼相待,然后就是逐步蚕食吞并我们”
他瞧了一眼面露惊容的众将,再次苦笑道“诸位何必惊异请扪心自问,换成我们是否也是一样”
阎圃停顿一下,才重重道“所以在下以为,这下策不到山穷水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