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睑微垂,孟舒澜直视着晏清的眼睛。
晏清微怔。
那是她头一回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他不是个表象上那般温和的人,这点她从来都清楚,但他也很少露出疏离之外的强硬。
更多的时候,他比那些老兵还像个圆滑的痞子,用着最雅正的姿态,展露着最不着调的态度。
他固执,她也知道。
他们都一样的固执。
但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向着她妥协。除非她主动低头,否则他从不曾强求她什么。
可此刻,这个最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最能接手这江山的人,却执拗地不肯在这事上向她低头。
“国不可一日无君。”
晏清知他不会低头,但却不得不逼他低这个头,“你也知这是躲不掉的事。要想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益,唯有打出‘正统’的大旗。”
孟舒澜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问了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我若坐高堂,你呢?”
晏清未答,他却执着着要一个答案,“你可是愿困高墙?”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晏清苦笑,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薄唇轻启,话还未开口,对面人却已经替她做了决断。
“你不该被困高墙内,你该是站在那山崖之上,俯瞰众山小。”
孟舒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头一回对她将话说得咄咄逼人,却又卑微哀求,“走到这个地步,一切都乱了套,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留下你。我想,我应该也没有时间去等你明悟。所以我只能以这天下为牢,将你禁锢在高堂之上。”
“至少这样,我还可以继续当那个谋臣,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你。”
晏清眉心深深皱起,竟觉喉间哽塞难言。
何以至于走到了这个地步?
“何以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晏清不明白,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明白。
“谁知道呢?”
漫不经心的话,他却说得沉重认真,连一点假装轻快都不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当年的一瞥惊鸿,到底是成了如今的思之若狂。”
这情太重,她承不住,也还不起。
晏清按着眉心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他那灼灼的眼,“我只是将。将不摄君位。夺君之将,必受天下所伐。”
“若是君甘心相让呢?”
她知道的道理,他并非不知,可他偏要强求,哪怕是强词夺理,他也能说得顺理成章,做得坦坦荡荡,“将夺君位,天下所伐。可若是君早已是将入幕之臣,甘心拱手相让。这天下,谁还能置喙?”
“便是史书载荒唐,我也不改此意。”
四目相对,他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这天下交给你,比交给我更合适。我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大个江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