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侧妃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吞了颗苍蝇,噎在胸中,堵得心里一阵阵犯恶心。
月明星稀,草叶窸窣。前宅南闲斋的院门外,几名宦官低眉顺眼地侍立着,不时扫一眼院中紧闭的房门,虽听不见分毫动静,心却一个个都提着。
等了不知多久,房门终于被推开,几人齐齐看去,方嬷嬷提步走出来。
她走得很急,藏蓝色的马面裙在走动间直生出风。途经他们身前,他们一句话都来不及问,只能看到她板着张脸,面色铁青。
两息工夫,人已走远。几人紧绷的心弦刚松了两分,余光又见另一道人影走出门来。
几人再度望去,寻王阔步而出。他自幼丧母,在宫闱倾轧之下惯于遮掩喜怒,清俊的面孔上总不见什么神情。
但在他们迎上前去的时候,他薄唇轻启,冷淡地吐了一个字“滚。”
几人一阵瑟缩,慌忙退开。楚钦信步走出月门,明朗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颀长,暗色衣袍上以金线勾织的绣纹泛着淡淡光泽,清贵矜持的气质却掩不住几许若有似无的戾气。
几名宦官不敢再上前,只得缩头缩脑地留在南闲斋的院子里。
楚钦一路向北,径直折向芝兰阁。因天色已晚,又没带下人,独自行走在夜色中的身影不甚清晰,沿途许多下人都与他只剩咫尺之遥时才惊觉是谁,惊慌失措地退到道边施礼。
“方嬷嬷果然有本事。”
芝兰阁的卧房中,曲小溪听完方嬷嬷赏汤的安排恍然大悟,啧啧称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白日里她只想着要不要计较胡侧妃不来问安的事,却没想过,有时行赏反倒可以立威。
方嬷嬷以她的名义赏下去的几盏汤各院都有,唯独胡侧妃那份多了两颗枣子,其中的意思拿捏得明明白白,堪堪就是在说我是正妃,听说你身子不爽我当然要照顾你。但你也属实不配让我多费什么心思,上好的鸡汤人人都有,给你多添两颗枣子意思意思,就算我尽过心了。
这样的安排里既有身为当家主母的“关照”,又有官大一阶的傲慢与轻蔑,更显得她压根没把胡侧妃的所作所为放在眼里。
她都没放在眼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把戏自然灰飞烟灭。
曲小溪翻来覆去地细品,心里那个给方嬷嬷点赞的按钮都快被她按碎了。
坦言说,她心下对这位胡侧妃并没有那么看不上眼在社会主义的光辉旗帜下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很难对旁人生出这种蔑视。
可在眼下这个情境下,方嬷嬷的安排真的让她很爽。
于是甜杏端着刚出炉的蛋黄酥走进屋时就见曲小溪面上含着笑,不及她打趣一句,曲小溪先行抬起头来,目光往她手中的碟子上一落,眼睛就亮了“出炉啦”
“嗯,姑娘快趁热尝尝。”甜杏将碟子放在榻桌上,曲小溪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枚来,一口咬下去,豆沙的甜、江米的糯、调制过的咸蛋黄的细沙质感与咸香味混合着嚼开的酥皮一起在口中漫开。
她吃得满意,眉眼弯弯含笑,转而招呼甜杏酸枣“你们也吃些。现下没外人,咱就和在家时一样。”
甜杏酸枣便各自笑吟吟地也拿起一个,酸枣年纪略小些,心眼也少,见了点心就只顾着吃,甜杏却边吃边道“奴婢瞧方嬷嬷挺喜欢姑娘的,姑娘这回也算旗开得胜。就是寻王殿下那边”
她打量曲小溪两眼“姑娘打算怎么打破这僵局”
“这算什么僵局。”曲小溪无所谓地笑笑,“我倒觉得,寻王若不想见我,我索性不见他也好。”
甜杏讶然“姑娘怎么这样说您是王妃,总要与寻王殿下夫妻和睦才好。岂有与方嬷嬷谈得热络却反倒不在意寻王的道理”
曲小溪摇摇头“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对女人连尊重都没有几分,还谈什么夫妻和睦呢方嬷嬷可不一样,她资历深又明事理,我拿她当长辈敬着、当老师学着,左右不吃亏。日后我若能得她帮衬扶持,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总归不会差,远好过和几位侧妃妾侍去争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