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给裴之涣的批语,乃是“阴鸷酷烈,邪心岌岌”,用词极重,就差指着裴之涣的鼻子说此子将来必堕魔道了。
此言一出,裴之涣本该即刻被杖逐紫霄派,但因他资质太过罕见,紫霄派才网开一面,让他去外院做了火工童子,以观后效。
入外院的那一晚,裴之涣一夜未眠。
不是他被变故打击得睡不着觉,而是他被所有人排挤,不让他进屋就寝。
偏偏这一夜还下了雪,十岁的裴之涣站在冰天雪地中,望着阴云间落下的黯淡月光,静立片刻,默默地将木柴从院中搬至廊檐下,只因被打湿的木柴不好燃烧,他明日还要烧火。
气死他了
看到这里,桃卿抓狂地下了床,一口气连灌数杯冷茶才勉强平息心中的怒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裴之涣心性如何了,静室那夜,裴之涣身中蛇毒,本该欲火焚身,可无论他如何引诱,裴之涣仍不为所动,只到最后才终于动情,却仍保持着理智。
这样的人,居然说他“邪心岌岌”,可笑不可笑,他当时还巴不得裴之涣对他动邪心呢
喝足了茶,桃卿又马上看起了下一章。
此刻他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迫切地希望明相道君能再替裴之涣出一次头。
可惜让他失望了,明相道君从未去过外院,好似他的任务就是接裴之涣入门,人来了就不管了,裴之涣的生活没有改变,经常遭人欺凌,每日还要做很重的活。
裴之涣年纪虽小,心性之坚韧却远胜常人,不悲不喜。
外院弟子只能修习最粗浅的引气功法,许多人天资愚钝,自认道途无望,修炼时偷奸耍滑,唯有裴之涣极其刻苦勤勉,哪怕功法已炉火纯青,也一遍遍地练习着,直到累得躺倒在原地才会停下。
如此过去半年,这日外院又来了一批新弟子。
新弟子中,有一人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步履蹒跚,做活缓慢,大家都很诧异他竟能被招入外院。
老翁总是笑呵呵的,很慈祥的样子,令裴之涣想起了过去对他照拂颇多的老宫女,饮水思源,便对老翁多有照顾,老翁为了报答他,也经常钓鱼送给他吃。
外院生活清苦,这些弟子们又都是被淘汰下来的,普遍心性很差,为了发泄戾气,许多人开始欺负老翁,一次恰好被裴之涣撞上了。
当时老翁缩在墙根边瑟瑟发抖,裴之涣挑着柴进来,看到的便是一群弟子围着老翁,你一瓢我一瓢地往他身上泼泔水。
生性淡泊的他这次却动了怒。他一言不发地扔下了柴火,抽出其中一根,在空中划开凌厉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他要与他们进行晦朔之争。
晦朔是每月的最后一日与第一日,紫霄派的晦朔之争便是指双方必须较出高下,败者将会被逐出门派,是非常严酷的比试。
裴之涣小小年纪,只修行半年,手持一根木柴,便要与一众弟子相争,只要败给一人,他就会被逐出紫霄派。弟子们哄堂大笑,压根不把他当回事,你推我搡地随便挤出一个人,应了裴之涣的挑战。
结果却令他们大惊失色,被选中的弟子只一招就败给了裴之涣,被木柴抽中胸口,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按照门规,此人将会被逐出门派,负责主持的戒律院掌事铁面无私,挥了挥手就让人将他拖了出去。
弟子们意识到不妙,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因为他们刚才就已经起哄着应下了挑战,戒律院不可能允许他们悔战。
他们一个个上台、又一个个被裴之涣一招扫落,无一例外,没人能在裴之涣手下撑过第二招,哪怕他的武器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柴。
这一日外院的哭声与叫喊声响彻了整座山峰,裴之涣自始至终神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们跪地求饶,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云老伯。也许他会原谅你们,但我不会。”
最后一人倒地,裴之涣跳下台子,脱下自己的道袍,为老翁擦拭秽物。
擦到一半,老翁忽然哈哈大笑,秽物瞬间消散,他全身上下清气四溢,灵光大盛,一把抓住裴之涣的手腕,高声道“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原来老翁竟是大乘真君云河老祖的化身,此次他化为老翁进入外院,便是为了考验裴之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