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薛蟠已然直直跪在薛母面前。
儿子能学好,薛母当然高兴,可分宗是大事,从军会吃苦
“分宗的事好办,我们长房和金陵那几个房头早出了五福,他们不过依赖长房活着,多许些银钱,想来不难。”
“至于从军”薛母想了想,勉强朝薛蟠挤出一抹笑来,“少不得我舍了脸去求你舅舅,让他给你在京营谋个差事”
在下一辈人里,王子腾最看不上的就是薛蟠,见了面连话都懒得说,书信里更是只字不提,好像薛家没有薛蟠这个人,他没有薛蟠这个外甥似的。
去求王子腾给薛蟠安排差事,难度恐怕不小
可安宁郡主都能舍脸给薛蟠跑官,她这个做母亲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儿子的前程和终生幸福更重要
薛母心里盘算着,却见薛蟠摇头道“妈,京营的官儿要么有军功在身,要么是勋爵子弟或武举出身,这些儿子都没有,就别去惹舅舅烦心了”
他膝行至薛母跟前,咚咚咚磕三个响头,半晌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儿子想去西北从军,自己挣一个军功回来”
本朝边境安稳,立功很难,想要快速出人头地只有一条不能算是捷径的捷径,就是去西北从军。
西北苦寒,长城之外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草原上生活着骁勇凶悍的胡人。
丰年还好,草原牛羊成群,胡人能吃饱穿暖比较安分。可灾年一到,他们就会骑上战马南下,到处烧杀抢掠。
而去年正是个大灾之年,从夏天开始的旱灾到冬天仍没有得到缓解,今年春天更是滴雨未下,西北边境不稳,随时可能爆发战事。
往年薛家有商队去关外与胡人做交易,将上好的毛皮和药材贩到京城,靠赚取差价也能赚到盆满钵满。
自从去年春天派出去的商队并未按时返回,薛蟠派人去打听过,说是西北开战了,商队凶多吉少。
薛家便停了关外的生意。
这事还是薛蟠亲自说与薛母知道的,薛母当时吓得不轻,连续三月斋戒,跪在佛前为商队祈福,直到他们动身来京城望亲。
关外多凶险,且战事已起,薛母听说薛蟠要去西北从军,登时捂住心口,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了。
能结一门好亲固然令人欣喜,可若因此搭上性命,便不值了。
薛母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可薛蟠去意已决,两边都想让薛宝儿帮忙说服对方,薛宝儿左右为难。
这时紧闭的雕花门忽然被人推开,卫持打着呵欠走进来,香菱几乎小跑着跟在后面。
“怎么不睡了”薛宝儿慌忙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向卫持。
卫持盯着她湿红的眼尾,嫌弃地“啧”了一声“妆都花了。”
他转头朝身后的香菱道“还不扶你家姑娘去洗脸。”
香菱忙走过去,扶起薛宝儿,薛宝儿还要说什么,却被卫持堵了回去“西北卫所众多,又不是每一个卫所都要出去跟胡人搏命。那边的将领多是忠顺王的老部下,你若与他的宝贝女儿订了亲,他还会让你上战场搏命不成”
“便是他有心历练栽培你,也得过了安宁这关才行啊”卫持用眼神示意薛宝儿别管,话却是对着薛蟠说的,“哪个小姑娘嫁人不想着白头到老,只盼做望门寡的”
见薛宝儿乖乖让丫鬟扶着去后面梳洗了,卫持心里的火气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嘴上却不肯饶人“你把你妹妹接回家,只想吓唬她不成若是这样,我现在就带她走,你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也不知怎地,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批阅堆成小山的奏折,也可以若无其事地听内阁大学士们吵架,可但凡这事跟薛宝儿沾边,他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比如他今天来薛家是想在薛家人面前刷一波好感的,让他们尽快忘了城郊客栈那晚和他两次把薛宝儿从薛家抢走时的无礼。
为此他不介意做个散财童子,哪怕是跟金陵首富比谁壕。
可这一切努力在他见到薛宝儿的眼泪时,统统白费了。
他本来想挽救一下自己在薛母心里糟糕到可怕的形象,到头来还是把她吓得脸色惨白。
事情被他搞砸了,却一点也不后悔。
他就想不明白,同样是亲生的,薛母怎么可以为了薛蟠那一点破事把薛宝儿逼到不知所措,哭成泪人
难道因为薛蟠是儿子,是她今后安身立命的指望,而薛宝儿只是将来注定要泼出去的水
那他现在就把“水”端走好了,也省得他们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