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不算是威胁,在原来的姚天四国,男儿入宫后自裁,会被认为故意损伤圣天子的仁德美名,那么这男子不仅不能得到朝廷的追封,其家人还要因为男子的愚蠢而受到朝廷的惩罚,为了讨好天子,有些人家甚至会再送一个男儿进宫,以明帝之仁厚,应该不会追究沈知柔的家人,也多半不会接受沈家送来的新人,但御史弹劾和沈母的请罪折子都是少不了的。
沈知柔仍旧没说话,甚至脸上的悲痛表情都不见了,眼珠儿一动不动,像个泥塑人一般。
江澄没辙了,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了几圈,决定还是从明帝入手解劝,他拉了个锦凳,坐在沈知柔的床头,轻声劝道:“知柔啊,陛下她虽然风流了点,多情了点,可是她还是很温柔的啊,她也懂得体谅男儿,从不强迫男儿做不喜欢的事,这么温柔的天子,你舍得弃她而去吗?你不能因为她这阵子对你比较冷淡,你就把她之前的柔情都给否决了啊,你想想她对你好的时候啊。”
沈知柔终于开口了:“景卿,我正因为舍不得跟陛下的情分,我才决定要早点死去的。”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喝水,他的嗓子又干又哑,声音与平日截然不同。
江澄吓了一跳,“知柔,你舍不得陛下,你还要早点死去,这是什么道理?我不明白。”
沈知柔喘了口气:“景卿,我这病多半是好不了,多活一日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日。我活着,既不能够伺候陛下,又不能够给陛下带来好处,我一天天地憔悴,陛下还得过来看我,她瞧着我病恹恹的,她心里头岂不烦恼?我天天都要服药,她为我请医寻药,耗费了人力物力,却得到一堆烦恼,久而久之,她对我还会有感情吗?”
江澄楞住了,他觉得沈知柔这话过于悲观了,但俗语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女,女儿对长年生病的母父尚且不能做到恭顺孝谨,又如何能指望本就是天之骄女的天子能够对沈知柔长久怜惜呢?
明帝虽然是个极为仁厚的天子,但是明帝却不止沈知柔这一个后宫。别的男儿活蹦乱跳,日日陪在身边,说笑逗趣承欢侍宴,沈知柔这些事全都做不了,还需要天子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医觅药,想要和其他男儿一样得宠,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沈知柔看他沉默了,就接着言道:“与其迁延数岁,耗光了陛下对我的情分,不如我早些去了,或者陛下还能记着我,当她回忆起我来的时候,还能想起当初的美好。”
沈知柔说到此处,唇边绽起了一朵决绝又忧伤的笑:“景卿,你是读书人,你自然知道那句话,寿则多辱,速死焉知非福?你会成全我的,对不对?”
江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蕙芷楼中走出来的,只知道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陈语易的筠华殿里了。
“澄之,你怎么了?”陈语易正在给两个儿子讲凤辉帝朝的大诗人陆悠然的诗歌,见他这么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大为吃惊。
“知柔”,江澄只说了这么一个词,就哽咽住了。
陈语易放下手中的诗集,从长条翘头桌案后面绕出来,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询问:“知柔怎么了?知柔病重了?传太医了没有?”
江澄摇头:“他不想活了,他说他要在还算漂亮的时候死去,他要陛下永远记着他。”
“什么?你居然由着他?”陈语易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