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郭奣又再提起,左右俱道:“虽得神玺,奈何主城兵众,只靠我教徒众怕难成事。”
“所以我说机会来了。”郭奣晃晃手中的信,笑道,“令狐奉不知怎的哄住了几个胡人部落,贼心不死,大举集合旧部,想要再行篡逆,邀我内应。”
“啊?萨宝答应了么?”
“为何要拒绝?等令狐奉领兵到了,我开城门迎他进来,等他叔侄两败俱伤,我就发动宫内的我教徒众,咱们也在外动手,把他俩一起杀了。这定西国不就是我祆教的天下了么?”郭奣得意洋洋地说道。
左右皆是喜悦,都道:“正是!”伏拜郭奣,“萨宝有阿胡拉马兹达的爱佑,一定可以带领我教战胜叔侄相残的恶,使定西国成为至善的国度!”
他们虔敬胡天神,受惑於郭奣的神术,对他的话向来深信盲从。
郭奣小小的个子,按剑傲立在湖边树下,伏倒众人的身前,顾盼张望,颇有睥睨之态。
此前他自降身份,委委屈屈地为令狐奉马前走,是为了扩大马兹达教的势力,数月前得了“神玺”,渐而滋生野心。
本就羡慕粟特胡商给他讲述的马兹达教在西域诸国的威风,甚多国主信教,萨宝一呼万诺,乃至国主本身就是教主的,他因此夜夜观玺思量,为何陇域就不能也这样?成为****的国度?凭什么他就不能像西域的“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大流士一世一样,靠阿胡拉马兹达的保佑,成为陇域的国王?唐室东播,彼等占据了北方、关中的胡夷都能称王作帝,至高神的子民们为何不能!
夜色深了,莘迩从城中出去,快马加鞭,走了一程,寻个树掩的凹地歇息半宿,天刚擦亮,他乘骑继行。没有直接回漠北,他要先去问问刘老人和他的孙女愿不愿跟他同走。
原路折返,过了午时不久,孤零零的茅舍已近。
阳光不热,温和地映在脸上,洒於远近的树草田间,遥遥看见从村落里升起的烟气,那不是炊烟,已过了平民一日两餐中的朝食,想来是在焚烧扫积的落叶。
给令狐奉这个国内头号逆党作内应一事的危险性和郭奣爽快答应、半点犹豫也无的态度,结合在一起,让莘迩觉得很矛盾,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不能继续探问,以化解疑惑,谁知道郭奣是不是在使“缓兵之计”,暂先把他稳住,然后擒下献给定西王呢?所以他只有匆匆离开。而今回想,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得心道:“要么他是在和我虚与委蛇,要么他就和令狐奉相似,胆大包天,富贵险中求。”决定等回到漠中,把实情客观地复原给令狐奉,由他自己去判断郭奣可信不可信罢。毕竟,他与郭奣较为熟悉,可能更知道此人的性格。
犬吠声打破了冬阳下乡村野外的宁静气氛。
和犬吠一块儿传到的还有男人的喝骂声、笑声和反抗的叫喊声。声音从茅舍方向来。
莘迩回神瞭望,瞧见几个人影在茅舍前晃动。
他心头一紧,急忙催马疾行,驰到近处,看得真切:一个少女趴在门口,哭嚷着用力拽住门框,两个短袍皮裤的壮汉嘻笑着把她往外扯,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提刀在手,骂骂咧咧地用刀背猛打紧抱着他双腿的刘老人,一条黄狗张牙舞爪地在边儿撕咬老人的胳膊。
莘迩打马奔到茅舍前,当即判断出,眼前的态势不是用言语就能喝止的,干脆不必废话,弓箭已经取出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