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场仗里,被蛮子砍瘸了一条腿,但替一民妇救下了一名婴童。
民妇死在了蛮子刀下,死前只同他说,孩子爹在军中,姓程。
后来援军至,李怀安护着孩子捡回一条命,在军中寻孩子父亲时,才知孩子的父亲也死在了城楼上。
孩子成了个孤儿。
李怀安收养了孩子,替孩子取名程琅。
琅,如玉的美石也。
都说君子如玉,他希望孩子将来能够长成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北厥异动愈发频繁,这年不仅肃州,锦州、燕州也频频受扰。
入秋时,唐培义挂帅前来镇压愈发猖獗的异族,已封了大将军的樊长玉押送粮草随后而至。
再次听到樊长玉的消息,李怀安竟有种隔世之感了,听闻她和谢征成了亲,李怀安心口微苦之后,便是释然。
这世间,除却武安侯,他的确想不出第二人能配得上她的雄才。
那二人,从出生便被宿命纠葛到了一起,当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在肃州的边陲小城,替新来的守城小头目整理文书和出谋划策如何修建城防,因为他言之有物,涉猎颇广,尽管还是一罪人身份,那小头目倒也破例提拔他当了个主簿,见他腿脚不好,也不让他再干修城防那些苦力活了。
但李怀安谢恩后,还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去城门那边搬递城砖,或是给工匠打下手。
唯有身心具疲,他方心安几分,才觉得自己是在赎罪。
此后经年,他都呆在那边陲小城,送走了一任又一任被调过来的小将,小将们受他辅佐良多,走前都想带他离开这边陲之地,留他当个长久幕僚,但都被李怀安婉拒。
他说,他是个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赎罪的。
后来仗打完了,那个独自在西北支撑数年的女将军,打退了北厥无数次进攻,甚至后来北厥人看到她帅旗都不敢再来犯,她也终以军功封侯。
边城不打仗了,城防也修筑完毕,李怀安在自家简陋的农院里办起了私塾,不收束脩,教当地的孩童们读书识字。
那位女侯和她夫侯一起从朝堂急流勇退,回了西北,共同守着大胤这道大关。
肃州和徽州不过数百里之遥,李怀安却再也没见过那二人。
他无颜见故人。
但听说了很多关于那二人的事迹,女侯在永兴六年诞下一对龙凤胎,嫡长女取名谢从韫,嫡子取名孟行川。
当年冤屈死于锦州一案的两家忠骨血脉,将会永远传下去。
李怀安还听人说,他们收养了很多将士遗孤,知道本家姓氏的,沿用本家姓氏,不知道本家姓氏的,改姓谢、姓樊、姓孟的都有,皆同亲生子女一般教养。
十六载风霜雨雪晃眼而过。
李怀安刚到不惑之年,便已重病缠身,两鬓斑白同六旬老者无异。
连日大雪,他入冬后再感风寒,卧床半月也没见好转。
昔年被他收养的孩子,如今已及冠。
程琅打水进来给他擦脸时,他平静又虚弱地吩咐自己的后事“我去后,不必替我操办丧事,就在后山草草埋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