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师兄给带的饭,欧健吃的是感激涕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天抽你大嘴巴,突然有一天不但不打你还给你一块糖,你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的标准样本,但凡罗家楠惦记照顾自己一次,他能感动一下午。他倒是不觉得罗家楠是个坏人,专逮着他一个欺负,而是在那些业已消逝的岁月里,对方经历了许多他无法想象与逾越的坎坷,像一把开过刃的刀还被反复打磨,锋利到哪怕碰一下也会皮开肉绽。
他这边埋头呼噜呼噜喝粥,罗家楠坐旁边看刚整理出的死者生前移动轨迹十号中午覃玫玫退了酒店的房间,在路边打了辆出租,根据出租车的行驶记录,她的目的地是一个叫“滨城花园”的别墅区。刚欧健联系了出租司机,要求对方来局里接受询问。那边一开始以为是骗子,洋洋洒洒的骂了欧健三分钟,没想到被执勤的交警以驾驶时接打手机为由拦下。一听要罚款司机赶紧把手机给交警,一个劲儿的解释说“我帮你们同事破案呢”巴拉巴拉的。
借由交警之口证实了身份,欧健终于取得了司机的信任,约好两点半到局里面谈,另一个网约车司机张新宏约的是四点。罗家楠看离着人来还有点时间,打开电脑过黄陵甲的讯问记录。身为副队长,他经常要同时盯着好几个案子,然而时间精力皆有限,不可能每一个案子的每一个环节都参与其中,只能是见缝插针的追进度,有时连回家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就像刚才祈铭在粥店里“抱怨”的那样,他又有半个月没回过家了。老爹老妈那更没功夫去,全靠祈铭偶尔下班早点绕一趟罗卫东和刘敏娇那,替他尽尽孝心。
一开始刘敏娇并不能坦然接受儿子“嘎嘣”一下折了的事实,爱儿子归爱儿子,可一想到自己抱孙子无望,还是会半夜偷偷爬起来哭。罗家楠理解母亲的心情,想当初他去卧底,一走三年杳无音信,刘敏娇全靠看他的照片度日。盼天盼地好容易把他囫囵个的盼回来了,便急吼吼的开始帮他相亲找对象,生怕他哪一天突然“光荣”了,徒留老爹老妈残度余生。有个孙子起码还有个念想,有份希望,有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然而就是这份朴实的不能再朴实的愿望,他也无法替母亲完成了。好在刘敏娇慢慢说服了自己,敞开心扉接受了祈铭。就是还惦记着孙子,时不常的敲打一下罗家楠,催他去福利院领养个孩子。之前办案子时捡了个被遗弃的女婴,罗家楠还真动过心思,可祈铭不喜欢孩子,准确点说,是不会养所以干脆别嚯嚯人家。后来那孩子被苗红领养了,按着当时留给医院的名字起了个“小南瓜”的小名。现在小南瓜会叫人了,见着罗家楠就抱腿叫“爸爸”,弄得他好不尴尬。
许是婴儿时期在nicu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小南瓜对穿白大褂的人十分抵触。罗家楠抱她去找祈铭玩,没想到这丫头一看见穿白大褂的祈铭就“哇”的哭了出来,怎么也哄不住。最后罗家楠实在没辙了,把陈列在法医办公室里的人体骨架搬到小南瓜面前,跟跳大神的一样在她面前演了一出,这才平息了小祖宗惊天动地的哭声。
后来高仁听说这事,包子脸都皱出褶了,说“舞骷髅架子有你这么哄孩子的么”
祈铭倒是觉着这孩子挺有天赋,表示如果小南瓜将来立志学医的话,自己可以帮忙介绍业内富有名望的导师。
不过那得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罗家楠没功夫操那么远的心,眼下还一堆案子等着结呢。就说黄陵甲这口供,说来说去也没把老板供出来,一口咬定故意伤害致死是自己一时手重,老板只是让他去和对方“讲讲道理”。看完口供又翻了翻黄陵甲的身份背景信息,他发现对方咬死了不把老板供出来,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钱。
黄陵甲父亲早逝,全靠母亲独自把他和哥哥拉扯成人,现在母亲因肾衰竭一礼拜要洗四次肾,换肾加后期排异还要大几十万的费用,说白了就是拿钱堆着。哥哥就一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嫂子没什么文化,日常靠打零工赚取微薄的收入,一家四口和母亲同住在面积不足六十平米的公租房里。黄陵甲年近四十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名下无房无车,想来是这么多年赚的钱都贴补了家里。也难怪他不想坐牢,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垮,家里也完了。然而就在他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一直等不到肾源的母亲却被突然通知可以准备换肾手术了,这里面是不是有其老板的操作,不言而喻。
“是个孝子啊。”
听到大师兄的感慨,欧健抬起脸,问“谁啊”
罗家楠正要回答,忽见欧健嘴边沾着米粒,不由嫌弃皱眉“你瞧你吃那邋遢,把嘴擦擦。”
说着抓起苗红办公桌上的纸巾盒扔给对方。没等欧健擦上,又听罗家楠催命道“出租司机还没来这都两点四十了。”
“恩恩,我打电话催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