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殿下与太子一般纤细无二,看似瘦弱,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眸透出的是与太子截然不同的倔强坚忍。
柳姬眸色几番变化,终是别过头,将手从赵嫣掌中抽离。
“我与太子的关系,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
她道,“我与他打赌输了,所以践诺跟在他身边。他给我庇护之处,我为他排忧解难,实在要说,更像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这倒像赵衍的作风。
阿兄看上去懦弱无能,却有样令人嫉妒不已的本事。无论他玩何种博戏,逢赌必赢。
每每见对方输的惨烈,还要柔声谦和地说上一句“承让了。”
赵嫣在他手中输过不少回,气急了就耍赖皮,骂他欺负人。赵衍只是眼睛弯弯地望着她,宠溺笑笑,明明是苍白脆弱的笑容,却如春风和煦温暖无比。
现在想想,这段鸡飞狗跳的记忆,已是她九岁之前少有的甜了。
赵嫣从思绪中抽离“所以,你佯做与流萤争风吃醋,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柳姬默认,继续叙说“去避暑山庄时,他寻了个拙劣的借口将我支走,我虽略有怀疑,却并未深思。直至后来听到了一些关于东宫闭门的流言,我心中不安更甚,匆匆处理完琐事归来,却发现东宫侍从守卫全换了陌生面孔,方坐实猜想。”
“仅是如此”
赵嫣将信将疑,直取重点,“你与太子约定之事,到底是什么”
柳姬看了赵嫣许久,忽的一笑“我诓你的。不这样说,你怎会替我挡下皇后的毒酒”
赵嫣也笑了,笃定道“你这句话,才是在诓我。”
闻言,柳姬笑意一顿,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你方才,是真的想饮下鸩酒吧”
赵嫣拧眉,“你与赵衍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才会做好赴死的决心”
“既是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
柳姬抬臂搭在支棱起的膝头,自嘲道,“左右活不过今晚了,不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皇后如何放得下心”
赵嫣知道她不会说出全部实情,聪明之人必不会一把掷出所有筹码,总得留张底牌傍身。
“你不会死的。”赵嫣道。
不仅不会死,还得好生护着,一切与兄长死前无异。
她眼眸澄澈,仅是一瞬的思索便做出抉择“我用得上你。”
“你”
柳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连太子赵衍都无法做到的事,她一个危如朝露的赝品,凭甚说此大话
赵嫣并不过多解释,凝神片刻,望向一旁书案上的棋盘道“左相李大人教太子的那招燕尾阵,你可会”
“啊”
话题转变突然,柳姬一怔,下意识点点头。
长夜将明,黛蓝的天际浮现出一弧微白。
烛花坠落,发出哔剥的细响,伏在案上的赵嫣猛然惊醒,惺忪道“我想到了。”
手中的棋子重重按在棋盘,激起一声清脆的玉石之音。
大剌剌仰躺在榻上酣睡的柳姬一哆嗦,睁开眼起身,诧异道“你不会在此打了一晚上的棋谱吧”
赵嫣满意地审视棋局,但笑不语。
她抻了抻酸麻的肩背,蓝白的光映在窗户纸上,将她纤细的身形镀成暗色的剪影,一时分不清是位秀气的少年还是位落落大方的少女。
想起什么要紧事,赵嫣揉肩的动作一顿,暗道了声糟糕。
她匆匆整理衣袍起身,因伏案而眠的浑身酸痛而皱眉吸气,朝殿门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朝着支腿坐在榻上的柳姬拢袖一躬。
“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还有,谢谢你教的棋。”
她直起身,眼睛在混沌的晦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我会竭尽所能保下你。”
就像阿兄待她一样。
说罢来不及审视柳姬是何神情,她微微一笑,推门走入那片晦暗的清寒中。
柳姬起身下榻,行至窗边,歪着脑袋看满盘交错的黑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