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宗有时候表现得太过若无其事,以至于离月偶尔会生出他身体十分健康的错觉。。
如果他没有亲眼看见疾医怎样为穆宗疗伤的话。
穆宗的腹部几乎被长剑贯穿,需要频繁换药。
换药的时候还要将已经流脓、生腐的肉割去。
除此之外,他的胸口有一道十分深的箭伤,疾医说再偏两寸,穆宗是醒不过来的。
箭头在肉里碎开很多片,疾医不能一次全部挑出来,只能每次换药的时候将长好一点的伤口重新撕扯开,一点点挑出箭头的碎片。
周而复始。
穆宗在这个过程中,却始终面不改色。
离月天生对疼这一块十分敏感,故而他十分怕疼,也因此不由对这样的穆宗生出些敬畏。
他自以为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
然而穆宗却能一眼看出。
这让穆宗十分头疼于离月因此而来的疏离。
尽管穆宗本意是不想吓到离月。
毕竟当时少年沉夜星子般明亮的双眸,因为那些十分难看的伤口而变得格外黯淡,比御花园开得最鲜艳的月季更艷几分的唇瓣也被不自觉咬得苍白,甚至穆宗可以清晰看到有一滴滚圆的血珠如同花露一般缓缓沿着下唇瓣的中心滴落。
穆宗本以为他的灵魂早就在后宫倾轧与前朝的黑暗、鲜血中变得万分麻木,除了濒临死亡的美妙快感外没有什么能让他暗淡无光、僵如死木的灵魂有一点波动。
然而那一刻他却觉得肉体连着灵魂一同震颤起来。
被箭贯穿也可以忍受的伤口仿佛被有毒针的蜜蜂狠狠扎入,大片大片剜肉蚀骨得疼了起来。
愈是这样,他愈表现地云淡风轻,不想将漂亮地仙人一般,合该高高在上居于云端的小公子吓到。
只是没想到竟然起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离月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穆宗,但想要成为英国公府世子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他继续活跃在穆宗身边。
这也给了穆宗挽回的机会。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离月将煎好的药放在穆宗的手边。
今日离月穿了蓝色的衣衫,袖口绣了十分繁复的花样,下摆压着一块无暇白玉,白玉周围细密的镶了颜色华丽的金饰。
这本是一件有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但离月却一点也没有被压住,他发丝乌黑,皮肤被蓝色衣衫衬得冷白,唇瓣反而看上去更殷红了些。
如同皑皑白雪里的乌木红梅。
他的容貌太盛,总给人一种不是凡人、早晚要脱离红尘世俗的仙人之感。
穿成这样分明是钟鸣鼎食之家钟鼓馔玉精心养育出来的小少爷,反而多出几分红尘之感。
穆宗眼也不眨盯着离月,呼吸悄悄放得缓而绵长,他表面看似万分镇静,心跳却自从离月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着细碎的春风吹入他的耳中时,就已经开始急促不肯停歇地鼓动。
“好多了。”穆宗毫不犹豫。
他到底是踏着白骨一路走上至高位的帝王,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在看见离月果然眼底带了熟悉的疏离,并下意识挪动的脚步后,他漆黑的双眸带了不明显的懊恼。穆宗眼也不眨转瞬自然地换了一套说辞“之前疼到生不如死,现在翻来覆去倒慢慢习惯了。”
向来冷酷的上位者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十分惹人怜惜的。
但离月一点也不会觉得穆宗可怜,或者生出一些怜悯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