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侍大富剩下的唯一一点模糊的记忆,就是侍大富带小老婆回来,有一天晚上家里突然闹起来,钟敏芬拿擀面杖把侍大富和小老婆给打了。
至于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也想不起来了,但一直记着这件事。
看珍珍盯着那老头子,侍淮铭便问了句“认识的人”
珍珍连忙收回目光摇摇头,“看错了,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侍淮铭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但他推着板车往前又走了没几步,走过去的那瘦老头子突然又追回来了。
瘦老头子追到侍淮铭旁边,伸手一把拉住他问“你是不是侍小三侍淮铭”
刚才碰上面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但走出去一会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推车的年轻人身上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军装。
别说白云大队,就是附近几个镇,那也找不到第二个穿军装的。
这个年轻人不是他儿子侍淮铭,又能是谁
侍淮铭目露疑惑,看着侍大富问“你有什么事”
侍大富瞬间高兴起来,兴奋且激动道“三儿,我是你爹啊我是你亲爹啊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你的。我在这等一天了,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亲爹侍淮铭眉心不见痕迹地微皱了一下。
然后他没再站着,继续推着车往前走,语气冷而硬“老人家,没事别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我爹早死了,埋了。”
侍大富听得老脸一拉,追着侍淮铭继续说“胡说那是你娘骗你的,我就是你亲爹,我活得好好的呢我一直在赵城镇,你到村里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侍淮铭停下车,看着侍大富,眉眼冷峻,“我娘说我爹死了,那就是死了。谁家好好的爹没有死,却二十多年不见人影不见人,那就是死了。”
侍大富看着侍淮铭的目光,只觉得喘不上气,忍不住怕他。
明明是大夏天里,他竟然感觉后背上凉飕飕的。
侍淮铭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侍大富缓了一会又立马跟上来,“我这不是怕你娘吗她那个疯婆子,哪一次不是看见我就打你说说我怎么回来看你们我是眼泪都流在肚子里啊”
侍淮铭突然抬手一把钳住侍大富的肩膀头。
他手上力气重,不过使了两分力气,侍大富就觉得自己要被他捏散架了。
他哎哟哎哟喊着叫侍淮铭放手。
侍淮铭松手放开他,“我再说一遍,我爹已经死了,我没有爹。”
说完推上车,面色更冷。
被捏了那一下,侍大富没敢再追上去。
他在后面揉了一会肩膀头,又冲侍淮铭背影喊“你爹我没死,你是我的种,老子到死那也是你的亲爹你想不认就不认当了干部你也是我儿”
侍淮铭没再理她,推着车没停。
侍大富看着他进了村子,又抬手揉一会还在疼的肩膀。
揉完了他啐一口口水又骂“他娘的,谁知道这小子能这么有出息,早知道他这么有出息,当时打死我我也不去赵城,现在过的他娘的是什么日子”
他那小老婆没有钟敏芬一分能干,这些年家里养家基本全靠他,他也不是什么有大本事,也不是有多能吃苦,家里穷得吃上顿没下顿。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甩了小老婆再跑回家里来。
想想真是造孽。
他当初就不该把小老婆带回家。
他就认怂让着钟敏芬,每天受点气也没什么,至少日子好过点不是。
现在侍淮铭当上了军官,家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他眼馋哪,都快馋死了
悔得肠子都青了
日他奶奶的
甩开了侍大富,珍珍往侍淮铭脸上看了一眼。
暮色更浓重了一些,侍淮铭的面陷在暮色中显得更为冷硬。
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没有出声。
她自然不会用什么生恩之类的劝侍淮铭认爹,毕竟谁有这样的爹谁倒霉,但她也不能说侍大富什么不好,毕竟说到底,他终究是侍淮铭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