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子云唤了一名士兵进来,用那木桶提了水上来,那士兵看着杨仪站在桌前,看她的眼神如见了鬼,把木桶放下后便逃也似的跑了。不多时,又把寻摸来的针线送了进来。
杨仪望着面前的尸首,眼神却沉郁了下来。
将五脏六腑用清水洗过,擦拭去浊物,重新放回身体之中,这骇人听闻的事,她做的有条不紊,等安置妥当后,穿针引线,从胸前慢慢缝补,这活儿却有些吃力,不多时她的脸就红了,微微有些汗意。
隋子云在旁边已经看得入神,尤其听见针线穿过皮肉发出的噗噗嗤嗤,当时听十七郎说杨仪“如冷血屠夫”的时候他还难以想象,但此时亲眼所见,却又觉着十七郎的话未必是真,她看着明明像是个娴熟认真的“裁缝”,当然,这得抛去先前她梳理这尸首五脏六腑时候的恐怖情形。
日影偏斜,等杨仪总算把尸首缝补妥当,隋子云都仿佛虚脱了。
水桶内的水早成了浑浊的血水,小兵进来,脸色异样地换了一桶水,杨仪洗了手,双手已经因为过于疲累,抖个不停。
她垂着手,塌着肩膀坐在石桌旁边的鼓凳上,下摆的袍子垂在地上,衣袖随风轻微摆动。
这幸而是大白天,若是黑夜看见,必定会以为是哪个薄薄的鬼影。
隋子云壮胆看了眼那尸首,没了那一堆吓人的零件在外头,看着倒是顺眼的多了,而且依稀看出了几分、像是人般的气质。
“先生,”他往杨仪身旁靠了靠“这个当真是个人吗”
杨仪累的连嘴皮都不愿意再动“嗯。”
隋子云道“采生折割”
杨仪诧异,抬头看向他“十七咳,那位官爷已然告知”
“他没有说,”隋子云摇头“是我猜出来的。”
十七郎虽没详细说明,但深知他脾性的隋子云,却从他异常的反应看出他很愤怒,而让十七郎如此动怒的,可想而知是如何。
杨仪并未细想,只仍耷拉了头,又过一会儿“此地无事,我也该回去了。”
隋子云还有些话要问她,但咂了咂嘴,一时又想不到,只习惯性笑说“也是,我叫人送先生。”
“不用。”杨仪忙拦阻,她站起身,突然晃了晃。
隋子云眼疾手快上前在她后背一扶,掌心所及,只觉手底的人出乎意料的轻软。
杨仪赶忙站住脚“有劳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后退了半步。
隋子云看看自己的手,又笑道“先生太客气,该道谢之人是我。”
等杨仪出了龙王庙,隋子云发现自己给她的那块帕子,被叠的整齐的放在石凳上,可惜这丝绸最不经磋磨,上面的血渍跟血腥气再怎么清洗也洗不干净了。
入夜,杨仪只喝了半碗粥,正欲解衣入睡,豆子突然叫了起来。
她只听见外头一阵吵嚷,还没出声相问,门给狠命地拍了两下,门外的人显然毫无耐心,噗通两声,有人从篱笆外跃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