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霁接住了那块手帕,手指捏了一下,触手冰凉,金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是钥匙。
数百年了,从来没有人平安拿到过的77号污染区的钥匙。
被她拿到了,塞进自己手中,她还让自己先走。
给他钥匙的向导已经跑远,跑得飞快,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平时很黏自己的那些触手,甩下钥匙跟着跑了,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在他手背上勾一下。
倪霁盯着跑远的那个背影,攥紧了手心那冰冷的钥匙。
他非常想跟上去。但他无疑是一个成熟的士兵,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更应该做的事实什么。
从前,经常干这种事是他。他让塔子他们带队伍先走,自己引开畸变种。他让林苑拿着钥匙先走,自己守在原地。
每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他从不接受队友的质疑,也没有管过被留在身后的那些人的心情。
这一次,被人照顾的是自己,他才发觉先离开的那个人心里有多难过。
倪霁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巨大的虎鲸在脚下浮现。
潜入进玫瑰营的哨兵们收集了大量火药,放火烧了一晚上的黄金树。
到了后来,巨大的金色树木终于在映红天边的火焰中溃散。他们却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战利品。
漫天飞舞的星火中,地面只留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裂口,猩红的裂缝像一张笑着的血盆大嘴,张在大地上,嘲笑着地面上的所有人。
伴随着黄金树的消失,营地开始崩塌和收缩,无数令人疯狂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条条黄金色的树根从营地各处爬出,卷住那些逃避不及的哨兵,把他们一路拖进猩红的地底深渊。
金色的大树消失了,这里变得更加扭曲而危险,金色的树根,无数的怪物拧笑着从地底涌出。
所有人在星火漫天的黑夜中逃亡。
很多人都看见了倪霁。
能来这里的都是哨兵,不是没见过以速度见长的人。
但那只虎鲸也太快了,巨大的鲸影从天空一掠而过,虎鲸的脊背上稳稳站着一个黑衣哨兵。
他蹲身半伏,黑发在风中烈烈,鲸鸣声长响,白底黑纹的鲸腹掠过所有人头顶,似流星过境,如追风逐电。
哨兵踩着虎鲸,一路疾驰,到了整片污染区最显眼的一处高地。黑色鲸背上的哨兵站起身来,长臂一挥,向空中狠狠抛出一物。
一抹金辉点在如画的寂静夜空,像在那里缓缓溶开了一个缺口,染着金边的缺口扩散变大。
夜空中打开了一扇门。
逃生之门。
养殖场的杂物间里,身躯残缺的哨兵从草堆后站起身,他捂着自己的断臂,踉跄向前两步,愣愣地看着天空中打开的那扇门。
昏暗的街道边,半身被菌丝覆盖的哨兵睁开了眼,看见了天空中缓缓打开的逃生之门。
他用刀尖支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挥刀切断那些以他的身躯为菌床的蘑菇。血染了半身,被斩断的菌丝在重新生长,哨兵咬着牙,拖着破败的身体,向门的方向走去。
夜空的残月缺了一小块,在那里洞开了一扇沾染着金边的门。
数百年来,从未放人平安逃离的黄金树污染区,第一次打开了一扇逃生之门。
开门的时间会持续一个昼夜,给所有还顽强活在这个险境中的人,给那些挣扎不愿死去的人,留下一线逃离的生机。
一个又一个的哨兵,从各种角落爬起来,向着那扇逃生之门奔去。
各类形精神体莹莹的微光,宛如暗夜中的萤火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飞向逃离这片地狱的大门。
所有人在向外跑。
只有一个人在逆行,林苑一路狂奔,跑向那间她刚刚离开的屋子。
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旋涡。
街道、营房、长长的走廊、斑斓的彩灯、无数的人、被扯进了旋涡之中,汇聚成幻境般的流水,旋转着流向深不见底的洞穴。
林苑被那五彩斑然的奔流裹携,一路向那深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