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的精神力扫描中,这个狭窄的杂物间,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力波动的死寂空间,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没事,别乱注射这个了。”林苑有一点结巴地对倪霁说,“我守着你,不会让你被发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守住倪霁。
不论他倾泻出怎么样的情绪,她相信自己都能不让塔顶那位拥有强大精神感知能力的存在发现,并找到这里。
只是林苑不由自主地想到纪宣。
纪宣同样是一位坚强冷静,自制力强大的哨兵,但他陷入结合热的时候,理智和尊严顷刻就被最原始的东西彻底淹没。
当着外人的面。
这对一个自尊心强大的人来说,是最屈辱的酷刑。
“倪霁”林苑看着努力缩在角落,蜷成一团的哨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愤怒。
从前她厌恶白塔,讨厌帝国扭曲的制度,将那位表面温柔实际古怪的女王陛下视为自己的敌人。
但那种情绪深深沉积在内心,平和稳定,让她可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一步步退进自己探查真相的计划。哪怕和女王相互试探,也可以稳定从容。
但这一刻心底有熔岩火焰般的热流顶开封闭的石块,喷然爆发。让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怒火中烧的滋味。
她凭什么这样对待我的哨兵。让他陷入这样委屈痛苦的境地。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单纯又可爱的家伙。他就是一块巨大的宝石,一片冰川雪峰下最纯净的大海。
他拥有最迷人的花园和神秘的宫殿,不论陷入什么样的绝境,都守着自己那根铮铮傲骨,从不曾染黑,不曾弯曲,自尊又自傲,克己又温柔。
是珍宝一般的存在,是自己所有认识的人中最美好的一个。
那些家伙竟然想将他生吞活剥,用那种扭曲的方式胁迫他出现,将他捉进牢笼里欺辱折磨。
仅仅是想到那种事差一点就发生了,林苑心底的愤怒就不可抑制地焚烧起来。那火焰愈演愈烈,无从熄灭,让她只觉忍无可忍,必有一日终将烧毁那罪恶的源头才能得以平息。
污浊的塔,溃烂的王朝,污黑的帝王。
这些表面洁白,内里腐朽到溃烂的东西,终有被她和无数人的怒火烧毁的一日。
倪霁在黑暗中把自己转过身去。
在林苑说出交给她,会守着自己的那句话之后,一直苦苦咬着的防线几乎在瞬间就溃散了。
他觉得有一种原始的火焰从海底最深处燃起,很热,幽深的大海都无法将其熄灭。
幽蓝的海底冒起细密的气泡,海水在被加热,被过载,染成绯红,改变了颜色。
整个人在下坠,无数自己坚守的东西被一路剥落,溃散。
藏在最深处的伤和痛,柔软和脆弱,狼狈和不堪,还有一些无法启齿的丑陋都在上浮。
浮上水面,端给到那个他最不愿被看见的人面前,毫无遮挡地摆在她的目光下。
触手们蠕动着,给他们空出了只容两个人的小小私密空间。
倪霁闭上眼睛背过身去,拟态剂和汗水浸湿了他贴身的紧身衣,湿透的黑色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绷紧的脊背线条。
这是一个千锤百炼的哨兵,宽阔的肩膀,紧窄的悍腰,非常有力的双腿。
下过千百次污染区,承担过无数痛苦的折磨,能孤身一人杀入敌阵,取人性命时眼都不眨。
但这一刻,他蜷在阴暗的角落里,连给自己打一针的力气都失去了。
身体被汗水湿透,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发出某一种细密的气息。
像是搁浅了的海鱼,在礁岩上无助着甩动尾巴。秋树上红了的果实,柔顺地垂下枝头。
像春季湿润的青草地里,有蜗牛在缓缓爬行。像那夜晚蔷薇花的阴影中,黏腻在一起的蝴蝶。
林苑喉头动了动,觉得自己在愤怒之外升起了一种很不应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