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下午。倾斜的阳光从窗口洒入,照亮了屋内的尊贵者。面对超出认知的事物,一张张深沉的脸终于显露了真实的感情有惊奇,有沉思,有不解,有担忧,还有畏惧。修洛特看着众人的神色,背对着太阳的光芒,宛如神话中走出的使徒。看着神秘的烟雾,望着阳光下的少年,众人心神震撼,片刻失神。过了一会,阿维特首先开口,兴致盎然。“修洛特,这种燃烧的盐,土中的硝,很像塔拉斯科人的亡者之石。它该怎么用”少年自信满满的一笑。“燃烧的盐土硝,加上亡者之石硫磺,再加上木炭的粉末,便能够制作划时代的唔火中药剂,能够轻易点燃水上的船只。塔拉斯科攻略在即,它可以帮助我们取得水上的优势”话说到一半,修洛特中途改口。他还不确定原始火药的爆炸威力,也需要时间来摸索合适的火药配方,所以只是简明的描述了火药助燃的效果。“火中药剂,可以在水上燃烧修洛特,当真如此”听到这里,阿维特神情严肃,目光炯炯的看着少年。新年伊始,议政团已经在商议秋收后的进攻路线。联盟即将动员数以万计的武士和民兵,举国西征塔拉斯科,开启一场真正的神战。去年奥托米战争的失败还历历在目,庞大的军队需要数量惊人的粮草供应,必须建立稳定高效的后勤运输线。在这个时代,便捷的水运是唯一的选择。但与奥托米人不同,塔拉斯科人占据了米肯却的渔民之地。他们拥有规模同样庞大的舟师,一直让墨西加联盟深深忌惮。如果不能取得足够的水战优势,压制敌方的袭击船队,水运补给线便无从谈起。阿维特的目光变得幽深。他回忆着米肯却之地的地形,南北两河间,中有大湖,富饶的核心是平坦的湖边谷地牢固的外围是起伏的山地丘陵。数年前他第一次率军西征,沿着巴尔萨斯河行出不久就遇上了塔拉斯科人的船队。墨西加舟师和对方反复厮杀武士与民兵坠落如雨,却没有一方能取得真正的优势。大军被迫放弃水路上岸只能在复杂狭窄的山地间,强攻塔拉斯科人东线的堡垒群。那是一场漫长的血战后勤艰难地势艰险,再想起宛如噩梦。感受着阿维特目光中的压力,修洛特谨慎的点点头,认真的解释道。“火药能够在水中燃烧。火药的燃烧并不需要空气。它在燃烧时产生大量的气体和高温高温膨胀的空气可以推开水继续燃烧的空间”阿维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混乱。好在他聪慧异于常人,又常与少年闲聊,此时隐约能够听懂。另一边,三位武士大臣如听天书,相顾茫然。他们将信将疑只能归结为祭司的神术。情报官不知何时又回到角落。他的视角与常人不同,目光停留在每个人的脸上。只是稍稍观察他就确定修洛特充满自信,没有说谎。接着他悄然无声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推测出众人的心理再牢记住他们的性格。半晌后阿维特微微喜悦沉声下令。“修洛特,我的学生,你说的火药在塔拉斯科的战争中至关重要。如果你真的能研发出水中燃烧的火焰,便是这次西征的首功你需要什么联盟会尽全力支持你”终于等到了这句承诺,修洛特微微一笑,认真行礼。“国王,我需要都城南方的大盐矿直到三月,用来收集制作土硝的原料。另外我需要一个宽阔的研发中心,因为涉及燃烧,最好能远离城区。我还有许多其他的想法要去尝试,需要组建一个新的匠作中心,专门研究有用的新技术。”“什么大盐矿那可是”听到关键的字眼,王室贵族伊斯卡利终于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急急的开口,怒视修洛特。阿维特国王目光冷漠的扫视过来,带着森然的压力,还有不容冒犯的威严。伊斯卡利瞬间闭嘴。他低下头,心中愤愤。修洛特没有注意。少年在心头默算,最近在工匠区中有了许多启迪,计划中的科研项目着实不少。玉匠的雕版印刷,石匠的烧制玻璃,都要尽快实验;金匠的泥模铸造和陶工的瓷器暂时搁置;抓紧收集盐碱地的硝土,改进土硝制的作工艺,尝试尿硝的提取;用木炭、硫磺、土硝研发原始火药,摸索更强力的配方。对了,等玛雅商人的第一批铜矿从塔拉斯科南部送来,便要打造铜矛,训练长枪兵。还可以用青铜的甲片制作简单有效的布面甲。现在优质的长枪兵源还没着落,看上的几千矿工想到这里,修洛特张口欲言,想要向阿维特讨要金矿和石矿的矿工。国王正好转过头,满眼的森然尚未收起。少年心中一寒,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他便平静的等待着。阿维特沉吟片刻,神色平静下来。随即,他微微一笑,向少年承诺。“修洛特,大盐矿交给你。如果缺少财物与人手,便直接到我这里来申请。你若有什么新的创造与发明,随时来找我汇报。东方的特斯科科亲王府被王室没收后,一直闲置至今。那里场地宽阔,屋舍众多,就交给你作为新的匠作中心。你也可以用旧匠作中心的场地,反正你经常去找库奥德”修洛特点头应是,随即微微一愣。阿维特似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东南的堤岸外有一个盐水区的小岛,不能种植奇南帕,可以作为你燃烧试验的场地,我会让舟师军团配合你。记住,水中燃烧的火焰是你研究的重点,一定要做出可用的武器”说到这里,阿维特走近两步,遮蔽了修洛特的身形,挡住了议政大臣们的视线。他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头,低声说到。“秋收后的西征,是我的加冕战争。你和我站在一起,不要让我重蹈蒂索克的覆辙”修洛特吃惊的抬起头,看向阿维特的眼睛,品味着这一瞬间的真实情感。两人的目光交汇,过去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阿维特想起了决战时少年的救援,修洛特想起了大胜后酣畅的响宴两人沉默片刻,相视默契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阿维特,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少年承诺道,以先祖的名义。阿维特温和的笑了笑。等他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已经是威严的国王。接下来的会议便有些古井无波,大多是都城的政务,各部落与城邦的协商,新年贡品的收取。议政大臣们交替汇报着军政事项,不时有外面的贵族被喊入。国王快速而果断的定下决议。阿维特已经熟悉了国王的工作,繁杂的政务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处理着。偶尔,吉利姆会给出细节的提议和补充。长者已经放手了联盟的各项事务,现在这便都是国王的职责。等到新年祭祀后,长者便会再次隐居,不再干涉都城的运转,只是在幕后推行宗教改革。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工作,现在只是努力多活几年,在国王建立足够的权威前,镇压着整个联盟。今年的新年祭祀也比往年要迟的多,祭司们商议着新的章程,准备了许多改变。修洛特就坐在阿维特身旁,安静的旁观着权力中心的忙碌。他在不断的学习,思考众人处理问题的原则与角度,牢记部落时代的价值观念,分析让众人信服的决断案例。这是一片全新的领域。终有一天,少年也需要面对同样的困难与挑战。没有人能够生来为王,王者需要走过漫长的成长道路。幸运的是,在长辈的引领下,王者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当夕阳西下,晚霞映满国王的宫殿。外殿的贵族们便纷纷散去,相互结队的参加宴饮。伊斯卡利和特罗也一同向国王行礼告辞,并排走出政务殿。阿维特继续忙碌着,思索着轻重缓急。国王的权利并非从天而降,而是来自每一项政务的决断。修洛特注视着伊斯卡利和特罗携手离开的背影。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少年沉思良久,终于发现了不安的来源。随即,他恍然大悟。“王室贵族是王室的力量,但他们和大贵族并不割裂,而是紧密相连不同的阶层间从来不是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交错得动态联系。大贵族们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裂的不同整体。所以,针对大贵族的改革,一定不能过于激进,而是要打击一批贵族敌人,拉拢一批伙伴,再中立一批旁观者。”想通了这点,修洛特展颜一笑,古今哲人的话浮上心头。“所谓治政,在于怎么令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少,让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多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急不缓,恰当好处。”不远处,吉利姆无声旁观,分析着少年表情的变化。这一次,他微微皱眉,暗自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