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儿还没来得及踏入林氏祠堂,便被这里面的情形给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之下,她连那把黄莺般的好嗓子再不复轻灵妩媚,只哑声道
“这、这是”
也难怪小梁儿会如此惊讶。因为此时此刻,躺在林氏祠堂中的人,不仅有那些洪水来袭时,要避进来的需要保护的老弱病残孕妇孺;地上的蒲团和草席上,还躺了许许多多或眼熟或陌生的女子。
小小一间祠堂,眼下竟能安置这么多人,还半点不显拥挤,分明是须弥芥子的神仙手段
那么在场所有人中,有谁能做到这点呢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地在小梁儿的唇间打了个转,却始终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暴露自己声音里哽咽的痕迹,显得分外狼狈。
林妙玉看小梁儿的神色都被震撼得一片空白了,继续解释道
“要我说,这水就来得蹊跷。我明明在天降暴雨的数个时辰后,便去西湖附近查看水位,又叫他们赶紧疏通水道,开闸放水,以西湖的容量,总不至于就在短短半日内决堤。”
她望向远处满目的绿意与黝黑的土地,回想起数个时辰前,在决堤的洪水中,细细算来没有一人受伤或被洪水卷走失踪的异常状况,只觉这真个是神仙手段,遂长叹道
“可它不仅决堤了,甚至还在褪去之后,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好土地来年这地里,一定能长出足够多的粮食来吧”
“不仅如此,我派出去的人巡视回来告诉我,除去部分作恶多端的恶徒家中真正被水给淹没了之外,别的正常人家中竟连物件都没湿一丁点,最多只沾湿了地面;连你那些原本只能重病等死的姐妹们,也被大水卷来此处,将身上的伤处都要治好了。若不信,只管去看看,看她们是不是在神水的功效下好转起来。”
果然如林妙玉所说,小梁儿甚至都不用过去细细看,便能从这些女子正在恢复血色的面上,看出来她们的病真的在好转。
等她们好转之后,这些在老鸨们口中,要么“私奔”了要么“被赎身带走了”要么“自己跑出去玩在河里淹死了”的女子们,回到以前和她们一同沦落风尘的女子们的队伍中,就可以用血淋淋的真相和这无数个活着的人证,彻底撕开老鸨、龟公和嫖客们多年来,给她们编织的锦绣假象,让被蒙骗的她们认清,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活着
一时间,小梁儿百感交集,嗫嚅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半句话来
“秦君高义。我只恨我身份地位,又与秦君有仙凡之别,不能跟随秦君身侧,为她端茶倒水,展纸磨墨。”
“否则的话,便是叫我为秦君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秦君听见,她是不喜欢别人为她牺牲的,只想让你们好好活着。”林妙玉安抚地拍拍小梁儿的手,问道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可以回答我最初的问题了吧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分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哪怕是三岁小孩儿,也该知道自己的小名是翠花狗蛋铁柱;可落在小梁儿的耳中,却如五雷轰顶般直击灵魂,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最惨烈、最血淋淋的现实
“我我忘了。”
林妙玉足下一停,诧异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美人怔怔站在原地,百感交集之下,什么苦难什么缘故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咽着捂住脸,断断续续大恸道
“多少年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真不是我故意搪塞林大人,实在是我全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