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刚刚来到世间的小女孩身上的血迹尚未擦拭干净,然而她那只在接生婆口中“张不开”的手,却已经在卧在床上虚弱不已的女子的温柔抚摸下展开了,露出了手中一柄小巧的、光华万千的白玉剑。
哪怕这柄小玉剑没有开锋,完全就是个可以被小孩子拿在手中把玩的物件儿;但在室内这对夫妻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间,它却有过比青霜紫电、干将莫邪更加锐利的锋芒
秦越见此异象,不由得叹息道:“阿莲生得好女儿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数百年前一桩往事来了。”
“传说河间国中有一赵氏女子,天生便双手紧握成拳,不能伸开。武帝路过此处时,听闻此有奇女,便要召见她。然而这女子在见到武帝之后,原本紧握了十多年的双手便在武帝的面前打开了,露出了藏在手中的玉钩。”
秦夫人或者说,出身谢家旁支,只顶着个“清贵”名头,实际上并没能从这个姓氏中得到什么真正好处的谢爱莲闻言后,心头忽然一跳,总觉得这些话分明都是她能听懂的言语;可不知为何,当这些言辞在夫君的口中拼成一句话后,便有着隐约的不祥感:
就好像这个手握着玉剑而生的小女儿的命运,在男人们的眼中,便从此定下了。
同样的异事,放在男人身上,便是他们“天生不凡”的证明;可放在女人身上,便只能成为她们邀宠争斗的谈资。
谢爱莲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这种微妙感从心中拂去,同时在心底暗暗安慰自己:
不会这样的都是你孕中多思,想太多了。
你的夫君向来很爱护你,哪怕你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才终于盼来第一个孩子,这期间他也一直没有纳妾没有养外室,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他着实是个很深情、很爱护你的男人了。
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不会在女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想着要效仿古时旧事,拿她去换全家的荣华富贵的。
谢爱莲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努力将这份违和感从脑海中赶走,低声道:“我明白了,夫君说的是武帝的钩弋夫人。”
“正是,夫人果然博学强知,见多识广。”秦越抚掌而笑,“后来,武帝便将赵氏封为钩弋夫人带回宫中,极尽宠爱,风头一时无两。没想到吾家小女竟也有如此奇遇,妙极,妙极”
谢爱莲听闻这番言语后,心中的不祥感愈发浓重。
于是她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贤妻良母”的端庄作风了,当即便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招招手把不远处那位正在给女儿擦拭身上脏污的心腹侍女给叫了过来,嘶声道:
“去看看那几个接生婆往什么地方去了,再打听打听她们家里有什么难处,缺钱给钱,缺人脉给人脉;顺便再警告一下她们,要是胆敢把今日的异况透露出去,我们现在能给她们多少好处,以后就能连本带利地和她们的命一起收回来。”
谢爱莲不久前才刚刚生产完毕,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个放在往日里只要数息时间就能完成的动作,眼下竟让她那已经痛到麻木的下身,又传来仿佛有一把利刃插进血肉里、当众把人劈成两半的、人世间的一切有形语言都无法描绘的钻心剜骨之痛。
然而要事在前,谢爱莲也顾不上喊疼了,那双昔日里只在绫罗锦绣堆里泡着的、养尊处优的手,此时此刻,在握住侍女的手腕的时候,竟有着常年干粗活的农妇才有的力气,活像一把让人挣脱不开的铁钳:
“今日凡是在外面伺候着的丫头小厮们,不管是签的活契还是死契,从今天起,就全都给他们转成死契;若有不答应的,当场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