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今日在京百官皆入宫观其礼,但凌烟阁内面积有限,其实除了宰辅们和几位尚书能跟着二圣入内,三品以下官员就要站到台阶下头去了,五品外的朝臣更是只能看到凌烟阁的楼阁顶。
这还多亏了凌烟阁是二层小楼,一层悬功臣图,二层设祭祀天地的祭器。若是单层的,估计连屋舍都不到,纯粹来晒太阳。
姜沃也是打这样的年代走过来的她刚开始入朝的时候,每年新岁元日大朝会,都是在广场上冻上一两个时辰候着,等到大年初一群臣给皇帝拜完年才能散,那时候就只有宰辅们入内读贺新岁表。
自然,今朝,她随帝后入凌烟阁内,看清了阎立本所作的平阳昭公主画像。
明铠戎装。
下以浓墨书以姓名
平阳昭公主,李风耀。
哪怕是皇帝,因是晚辈,也只是知道姑母的名讳,并不知当年公主的名讳起自何处。
但姜沃看到这个名字时,立时想起了左传中的话。
“风为天于土上,山也。”
“耀光远而自她有耀者也”
是风生于天地,眴焕激熛,如飞腾烈火;亦是巍峨青山,出则安邦定国;更是光于世上,虽远,而长耀后人
这一日,姜沃依旧来与平阳昭公主倾讲些心事。
不过不是在凌烟阁的画像前。
在阎立本的正式画像替换掉公主的旧日画像后,姜沃去向二圣求了昭公主那一张渭水军容图。
此时这幅画就安挂在袁天罡从前的屋中。
因年岁久远,为保护画作,将作监已小心翼翼用绫绢将画重新装裱过一回。又特意给了姜沃一套专门用来拂去画上灰尘的马尾丝拂尘与驱虫防潮的诸色药包。
姜沃想,以后大概还是得努力做下透明玻璃。还是用玻璃框罩起来更加保险。
袁师父的屋子,一向是姜沃最安心的所在。
她在竹席上盘膝而坐,转着手上的道家流珠,仰头轻声与平阳昭公主说起她近来最大的心态转变。
关于太子。
姜沃心中万语千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是将手里的八十一枚珠子都转过一遍,才开口。
“公主你知道鸵鸟吗沙漠里常见的一种大鸟,在遇到敌人追击的时候,鸵鸟有时候会选择把头扎在沙子里。”
“许多人都有鸵鸟情结。”
“在面对困难、压力的时候,哪怕心知肚明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带来更多的问题。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先逃避下,不去想,就仿佛纠结烦难暂时不存在。”
之前有句很流行的话是什么来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姜沃笑了笑。
其实在太子李弘事上,她一直就有点鸵鸟心态。
这几年,她越来越发现,李弘自不是她心目中的君王继承人。
可是,姜沃总想永远跟她的君王保持步调一致。
皇帝不是一天炼成的。现在的媚娘,已经握住了许多权力,也绝不会主动放下这些权力,更会如泰山封禅一般,去追求相应的地位和荣耀,不会后退。
但在子嗣事上,媚娘此时对这个嫡长子,哪怕觉得失望,却也未至放弃的地步。
父母痴心无外如是。
因而姜沃在面对东宫,有时候就难免有些鸵鸟心态。
然而现在
“公主,我做不成鸵鸟了。”
不过,不是为了李敬玄之事。
是为了曜初。
或者说,是为了太子做出的,与曜初,与每个公主乃至女子有关的决定。
十日前,曜初忽然从宫中回到了姜宅。
姜沃从尚书省回到家中时,听闻曜初回来了还有些讶然晨起两人是一起入皇城的,曜初还说今日留在宫里陪母后。
怎么忽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