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在咯血间隙也要立刻回答道“不。”
媚娘这才点头。
这会子才刚奔上台阶的程望山,只隐约听到了姜相似痛哼似言语似的吐了个含糊的音节,但完全没听懂。
只有媚娘和姜沃知道这一问一答是什么。
是两人需要交换的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是不是皇帝所为”
“不是。”
好在程望山到底是御前服侍多年的人,服侍的又是常发作风疾的病人。
他虽然又惊又呆,但见了病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尚药局奉御正巧尚药局奉御就在偏殿候着给皇帝诊脉呢。
他立刻奔去将人拉来,急得将年纪已经不轻的林奉御扯的左摇右晃。
然而程望山脚不沾地刚回到殿前,又听见皇帝在里面砸东西叫他。他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再次小跑进门,向皇帝回完话后,险些没憋死。
皇帝走出门的时候,被窗外阳光刺了一下眼睛,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楚。顿时觉得血色比阳光还触目。
“姜卿”
方才人还是好好的吧
应该是吧,皇帝不确定起来。
是啊,她在朝堂多年夙夜为公,如今却不得不辞官离去,又是为了飘渺的猜忌。
方才在殿内,或许只是强压着伤感,是担忧朕
皇帝刚想到这儿,便听姜沃开口了。
“臣御前失仪,惊扰了陛下。”说来咯过一波血后,姜沃自己是有心理预期科学打底,恢复是所有人里最快的,还能不忘保持人设“陛下万勿惊忧,圣躬安康要紧。”
皇帝闻此,心中越加百感交集。
林奉御声音抖得比北风都厉害,颤颤巍巍道“回二圣,姜相这般站着脉象紊乱,下,下官诊不准脉。”
他这话才说完,就收获了皇后冷冷一瞥以及一句“何不早说”若是早说,早扶她进殿坐下诊脉,还用在这儿寒风里站着,边吐血边诊脉
皇帝闻言,也立刻道“先进殿。”然后转头问程望山道“孙神医还在京中吗”
程望山忙回已经出京了。
姜沃要不是还在咯血末期,差点下意识回一句我送出京的。
皇帝便一指林奉御“那你来。”
林奉御觉得自己今日值班,简直是值到了阎罗殿里。
在媚娘用掉数块干净细棉,蘸着温水替姜沃一点点拭去面上血迹后,林奉御终于收回了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就听皇帝冷声道“不许背医书。”
林奉御那一句医典有云当场被憋回去,噎的他要命。
其实方才在殿外,他并不是没诊出姜相的病症来,只是当时不敢说姜相怎么会有心脉断续,似命不久长的脉象
哪怕他从前从未给姜相诊过脉,但望闻问切,只从望和听说,他就知道姜相素来身体很好,这些年都未听说姜相请过病假不上朝。
这会子他突然诊出来一个这般重症,最要紧的是从紫宸宫诊出来的
到底是宫里老大夫,不能背医书,林奉御还有别的招数,他直接转头问姜沃“下官听闻姜相原本就会服孙神医配置的保心丹。”
林奉御之所以知道,还是刑部官员来尚药局要过,说为什么吏部有保心丹吃,尚药局厚此薄彼。
他才着意打听了一番,得知吏部用的,是姜尚书从神医处得来的私房药。
今日正好拿过来问。
见姜相点头,他又接着问道“今冬寒冷异常,姜相是否受了风寒近来是否曾昼夜难入眠可否有遇事,以至于心绪波动”
姜沃俱是点头多给林奉御点儿外在病因吧,否则七天后若是换了大夫一诊,自己好人一个,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林奉御的仕途。
林奉御心下落定,有这些个病因,那就好解释了。
他转向帝后“回禀二圣,这些病引子哪怕只有一条,都可致病。今日天冷的过分,姜相大概是叫冷风一激就起了病症。”
“何况姜相多年为宰,夙夜忧勤,所耗心血必是比常人多百倍”
说来,林奉御是想借机捧一下姜相劳苦,讨好一下帝后和宰相的。
谁料到他这一下没拍好,简直是皇帝心头正扎着一把针,让他一巴掌给拍进去了。
所耗心血百倍然,终究半生心血尽数付之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