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场走路的镜头拍到第十天终于过了,背着穿着白鞋的女演员走入雨幕的一场戏,连续拍了一个月,死都过不了。
林权泽大发火,对讲机都给他砸了,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指着板寸头的小年轻骂得跟孙子一样。
“我要你眼底没有光都不懂你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可这个世界还有你留恋的人,你要送走那个人结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旅行,这么简单的一场戏你过不了圣殇的状态呢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的那个状态呢你只能本色出演吗你是个演员懂不懂什么叫演员”
赵哲秀一度不需要懂什么是演员,毕竟表演是他的生存技巧,吃饭喝水一样的事,为什么要去理解背后象征什么。林权泽按着他的头给他灌输,演员就是要在大幕开场登上舞台时,成为真正的戏中人。以及,要会区分,这只是一场戏。
这场戏在一个半月之后过了,赵哲秀不知不觉的回到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必须要吃到撑,吃到吐,才算是饱了的过往。
此前没有人干涉过赵哲秀在食欲上的贪婪,林权泽却是直接出手,硬给他掰回来。
导演给全组下禁令,演员每天只能吃定量的食物,多一口水都不准喝,因为演员要给出新的状态了。
“你研究过烧炭自杀的人吗”导演看演员摇头,平铺直述的科普,“烧炭很痛苦,一氧化碳中毒后,大脑对缺氧很敏感,我去体会过高原反应,稀薄的扬起能让人脑子里只想着活。那时候他是有意识的,他也绝对有本事自救,可他在你去给他收尸时,整个人的状态很平静,那代表什么你思考过吗”
赵哲秀没有,“代表什么”
“代表他很可能把死亡当成一种赎罪的方式,当我们享受痛苦并且沉浸其中,痛苦就是帮助我们解脱的方法。”林权泽说,“人类也是一种动物,动物的本能让我们天然会躲避为我们带来伤害的事,除非有些痛苦我们面对不了,精神不允许,灵魂在排斥。到那时,我们就会用的痛苦转移注意力,也就是所谓的赎罪。”
“当然,我更愿意称之为自我保护。很多人会潜意识的忘记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回忆,有些人记忆力好到就是忘不掉,他们就得想办法自救。让自己抽离于当下事件是方式之一,就是你在圣殇的状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感受不到发生的事会对你产生的痛苦,你把自己抽离与世界之外,就不用管世界内是如何循环的。”
“你的自我保护机制就非常强,食欲,胃的胀痛,呕吐时反酸的食道,那些是你保护自己的方法。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如此,我也不关心。但你的保护机制在,你就不可能选择死亡,你一定要活着,哪怕活成一滩烂泥也得挣扎着求生,那是你动物性的本能,动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生。”
林权泽的语气很平淡,作为一个导演,平淡的对演员提出要求,“我现在要你成为人,人不是按照本能活着的。我们有忠孝礼仪信,知荣辱懂廉耻。当你跟韩光旭说,他的父亲对金光植做了什么时,金光植就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韩光旭的人生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自少年时背负他以为的血海深仇,灭门之仇,仇怨如此之深的情况下,他对待坚持不懈想要为外甥讨个公道的舅舅,都没有直接攻击,这是个自我信念非常强的人。他的信念感在那一瞬间崩塌了懂吗,你告诉他的答案,让他坚持了数十年的信念崩塌了,他才需要解脱,才会选择烧炭。”
“那是个哈姆雷特式样的悲剧人物,我们所有人,你和我,尤其是我,我只是台下看戏的人。我站在台下,只能按照台上的表演者们所表现出来的剧情去理解人物,我理解的人物创造韩光旭,而你始终在以金光植去理解这个人物。我们无所谓对错,但这是我的片场,你得按照我的要求来。”
导演要求演员,以对耻之一字的理解,去扮演一位用生命赎罪的角色。
向死而生。
赵哲秀理解不了,如同他到现在都没有理解,父亲所说的,男人不能说,女人更不能说是为什么。林权泽告诉他为什么,因为持强凌弱,因为礼教道德,因为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我们不是动物。
赵哲秀理解不了,所有的词汇他都能理解,所有的道理他都能听懂,就是感情上理解不了,灵魂上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