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湿润的睫毛轻轻划过他面颊,他知道她与自己一般。
张行简眼前的漆黑一团混沌,他忽然有一瞬,想放弃理智,想丢下那些算计,好好享受这一切。
沈青梧、沈青梧
他空洞的眼睛中,浮现十六岁时那个生气得熠熠发光的沈青梧,十九岁时那个在上元节从高树上一跃而下、眼中冷漠什么也没有的沈青梧,以及去年冬,她睡在大雪纷飞中,头颅抵在他肩头。
她一遍遍地诉说张行简,我想杀了你。
不懂情,不懂爱,用恨、恼、怪罪、生气来表达所有情绪。弄不明白自己,也搞不明白旁人,偏偏要走入这欲念人间,要沾这一身红尘。
沈青梧
张行简搭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沈青梧感受到他在一瞬的失神恍惚,他在一瞬的动情。
他轻微地痉挛,面上雪白上的红意,让她忍不住去靠近。
沈青梧在他耳边低笑“你也很喜欢,对不对”
张行简说不出话。
沈青梧问“男子不会拒绝主动的女子,对不对不管那女子是谁,多讨厌那女子,都不会拒绝到手的肉,对不对”
她不指望他回答。
他在这整个过程中,除了起初试图说服她放弃,中途便只是喘息灼灼,不曾多说一个字。
但是这一次,张行简冷不丁开了口“不对。”
不对什么
他没有说。
他只是忽地抬手,一把掀开了自己已经松散的蒙眼布条。他半坐着,仰头看着垂目的沈青梧。他水润乌黑的眼睛,濛濛间,泠泠间,如星子般。
沈青梧怔忡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他眼睛是不是能够看到了。
因他只是抬手,抱住她。在她浑噩迷惘中,他侧过脸,气息拂在她耳际。沈青梧身子一僵,目中戾色起,她一把将他推倒。
沈青梧陷入自己曾做了无数次的那个梦境中
雷电交映的夜,她持剑步步上前,劈开那电闪雷鸣的天宇,断开重叠翻滚的云层。她立在山巅,看到夜如霜月如昼,悬于面前,光华盛大。
月光如昼,徐徐沉入海底。
梧桐树临立山巅,长久地凝望这轮跌落的月光。
梧桐树叶摇落,巨大光华笼罩着明月。月光清洒下,行人过路匆匆,只有她流连回头。
这是世间顶好的事。
这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多次战伐,总是疲惫。
战意疲惫,便有懈怠。
枕榻兵法到最后,张行简手脚链条上所绑的布条早已被摘掉。不过沈青梧坚持没有给他卸掉锁链,虽然她知道以他如今身体的状态逃不远,可她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再次睡醒,尚未睁眼,沈青梧便感觉到身畔多余一人的呼吸。
她蓦地翻身跃起,正要袭击那无声靠近的气息,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张行简的面孔,清黑的眼睛。
他正坐于床畔,俯身观察她。长发散于肩,白袍松垮,他手中抓着一块热气滚滚的巾帕,似乎要给她擦脸。
他便撞上她笔直的警惕的目光。
张行简眉头轻轻扬一下。
他放下巾帕时,手腕上的拷链,磕在床板上。沈青梧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能看到了”
张行简微笑“似乎能看到一些了。多亏沈将军相助,在下的眼疾,在一月之后,快要好了。”
沈青梧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在她睡着后,明明已经摆脱困境的他,为何不走他不应该躲她躲得远远的吗,他坐在这里做什么拿着一块巾帕做什么
沈青梧目光落到他抓着巾帕的手上。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手指动了动。他仍坐着不动,微笑“沈将军,我们谈一谈。”
沈青梧;“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