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低头,用手背去擦自己脸上的血。
她擦不干净,越擦血越多。
她最终放弃,循着声音去找人。她从一个树桩下,找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少小娘子。她解开绳索,那小娘子就抽抽搭搭地扑过来,抱住她脖颈。
苗疆小娘子嚎啕大哭“我认识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呜呜呜,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沈青梧意识昏昏沉沉。
她完全是凭着意志,让苗疆小娘子随她一起上了马。
她坐在前方御马,往回来的方向找路。她其实已经找不到路,满目的树林困住了她,就好像多年的心结蜿蜒成葱郁藤蔓,将她困于其中。
但是老马识途。
苗疆小娘子步步不离她,与她共乘一骑,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也许是看沈青梧冷漠,也许是怕沈青梧在荒山野岭丢弃她,苗疆小娘子抽噎着说好话哄骗沈青梧
“沈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可惜你是女儿郎,若你是男子,我必然是要以身相许缠着你非嫁不可的。”
“沈娘子,不如你跟着我回苗疆吧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打,我们苗疆必然有不少阿哥喜欢你的那个同心蛊,你再不必用了。”
“你让我解同心蛊呜呜,我解不了,我早说过那个蛊很厉害,是我阿娘阿爹花了好久才炼成的,要解蛊的话远远麻烦得多不如你与你情哥哥和我一起回苗疆,我们徐徐图之”
“好吧好吧,我能勉强压制一点点蛊,只能一点点但我真的解不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生气了你、你别丢下我啊。”
沈青梧一直沉默。
苗疆小娘子一直嘀咕。
云雾在天上流动,皓月时而被挡住,纵马扬尘。这浩渺人间,漫漫红尘,让人如此伤心。
沈青梧马御得越来越快,她握着缰绳高喝“驾”
苗疆小娘子吓得更加抱紧她“别丢下我”
沈青梧听不到那些声音,耳边只有风声,只有凶手的笑声、长林的呢喃声、往年的秋雨漫漫无边。各种凌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混杂,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
在一片混乱中,有一道清润的声音掠了进来“梧桐。”
沈青梧握着马缰的手颤了一颤。
那声音更加明晰“梧桐”
她睁开眼,抬起头。
皓月之下,灯火寥寥。原来一路疾行,马儿已经将她带回了这么近的距离。
她看到广袤的平原上,衣袍飞扬的清俊郎君骑着马,向她行来。
他应当受了“同心蛊”的伤。
沈青梧端坐马上,冷漠又冷静地看着这个骑马越来越近的郎君
张行简面容如雪,毫无血色,他颈间动脉绷得厉害,握着缰绳的手也因用力而发白。
他清瘦又秀美,眸子黑润,质如朗月。
他确实如他早就说过的那样,极为能忍。
沈青梧知道他的“同心蛊”一定发作了,但是他除了面色苍白、眸子愈发漆黑,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许已经吐过血,也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疼得连动都动不了
然而出现在沈青梧面前的张行简,丝毫看不出他有不适。
苗疆小娘子从沈青梧背后偷偷探出头,小声震惊“他没疼晕吗他还是人吗”
沈青梧垂下眼“他不是人。”
他哪里是人呢
为了一个目的,忍到这种极致的郎君,有什么会成功不了的
凭什么
沈青梧头痛身痛。
她从马上摔下去,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长林一样快要死了。
她从马上跌下,并没有摔到草地上。在苗疆小娘子震惊的目光中,那个郎君从马上飞下,将沈青梧抱入了怀中。
沈青梧闭着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她跪在地上,被张行简完全地抱入怀中。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像月光一样。她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她也不想看到他。
她带回了苗疆小娘子,不会让他因为远离她而死,她仁至义尽了。